《最爱(采采)》第25章


他根本无法恶言相向。
我的心砰砰跳着,身体的每一条神经都紧绷起来,似乎窥见这秘密冰山的一角让我有些难以自持。我不知道那种莫名其妙的哀恸与如影随形的难堪是从何而来,毕竟当时的我,只是天真的以为——这件事与我无关。
陆子琳终于离开。
我望着陆子煜站在窗前沉默瘦削的背影,情绪忽然无法控制。我从教学楼走廊拐角的视觉死角走了出去,在他面前站定。
陆子煜有些惊慌失色:“微微,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我直接承认,“你从教室里出来开始。”
陆子煜没有作声。
他又瘦了很多,露在衬衣袖子外面的一截白皙手腕甚至能看到突出硌人的骨结。在上午灿烂阳光的折射下,他的身影被浓重的疲倦笼罩,显得愈发寂寥沉静。他正是鲜衣怒马扬鞭指天下的年纪,我却看不出他有丝毫飞扬的情怀。
以前的陆子煜,眉间的温柔和煦就像是开满鲜花的海洋。
他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想起时年的冬天。
陆子煜当时忙着各种事情,平时不在学校。等待的时候,我经常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看书,一直看到书页上余晖洒满。他忙碌一天筋疲力尽的回来,还陪我一起去学校南门新开的甜蜜蜜吃双椒飘香鱼。他帮我点我最爱吃的粉蒸排骨,又小心翼翼的用筷子帮我剔掉鱼肉的细微的小刺,然后放入我的碗中。就算他终日为生计和梦想忙碌,也丝毫不曾忽略过我的感受,甚至会歉意的担心对我有所冷落。
我们牵着手从烤鱼店回去的路上,周围的风和树叶都是万籁俱寂。陆子煜还是没完没了跟我说着肉麻兮兮的情话。他说,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上学校后门各种小吃店的老板,尤其是那位一见到我们就笑逐颜开说我们郎才女貌的豆浆店老板。我的心里乐开花,却嘴硬着说谁要嫁给他。他凑上来要咯吱我的痒痒,我连忙跑开。
我拿着他的文件袋,掏出他上午去市里报名参加考试的证件照笑着问他,“你这张寸照真好看,能不能给我一张,我放在钱包里?”
陆子煜疲倦的脸上挂着知足的笑,他低头抵着我的额头,“拿去,人都是你的。”
那个时候,我就想,我是真的爱他的。但是,爱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如果你爱,你就必须会为此付出代价。
从来良辰好景,都最是难留。
我需要饮鸩止渴。
事实上,人在情急之下,总是很容易说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这些话大多数是覆水难收的伤人之语,我也不能免除。
我无理取闹的问他,“姜婉呢?”
陆子煜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去,终于低声跟我解释了一句:“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语气平静:“我知道,所以我才问你,我只是想知道我们分开的原因。”
陆子煜说:“那不重要。”
我锲而不舍,“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不作声。
我继续问:“今天你为什么会出现?”
陆子煜沉默了一会,“因为人手不够,他们给我打电话,我刚好有空就过来了。”他又刻意加一句,“我之前并不知道你在这里。”
我又固执的回到之前的话题,“如果不是因为姜婉,那为什么你要离开我?”
陆子煜依旧默不作声。
我言辞犀利,“是不是因为你姐姐当了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陆子煜厉声打断我,“微微——”
我无所谓的笑笑,“怎么,能做出来还不能让别人说吗?
陆子煜克制的长出一口气,斩钉截铁的说道:“微微——我不再爱你了。”
我心底酸楚难当,努力维持神色不变,紧握成拳头的手指尖在掌心掐出一道血痕,我终究逼他亲口说出了这句话。
陆子煜唇角形状很漂亮,就像一颗成熟的菱角,此刻却勾出一抹嘲讽厌倦的弧度,兀自继续说道,“微微,你非要听我亲口说,那好——我不再爱你了,所以才会离开你。我真的不想让我们彼此之间太过难堪,我承认我也曾经挣扎徘徊过,但是现在早已平复心绪。所以,微微,去过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再横眉怒目的试图挽回,也不要兜兜转转的自弃放纵,那样——我会觉得很累。”
他已经将话说至绝处,我跟他之前再无逢生之可能。
他不打算再见我。
我其实很明白,我跟他现在都是拿着透明扑克说假话的赌徒——
交手过太多次,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底限和筹码。他最后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刺激我,故意要我恨他。很多时候,语言其实都很苍白,难以将复杂感情的细微末节表述清楚。
隔着走廊落地窗的玻璃看着外面妍丽繁盛的花丛,我的心里是一片平静的荒芜。
是我咎由自取。
☆、象牙塔(4)
4。朱砂痣与白月光。
孙一白从我身后冲了出来,站在陆子煜的面前抓住了他衬衣的衣领,不由分说的挥拳重重砸在了他的脸颊上。陆子煜的身体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下失去平衡,控制不住的向后倒去,后背直接撞在了窗户的把手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陆子煜痛的脸色发白,手指骨节有些突出的颤栗,却咬着牙沉默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去制止孙一白。
孙一白是跆拳道蓝带,反应特别快,立刻反身拧过我的手,将我推到一边,又狠狠的向着并不打算还手的陆子煜的下巴出了一拳。他的力度特别大,又带着十足的恨意,陆子煜躲避不及,侧身狼狈的摔在了走廊冷硬的大理石地砖上。
我神色平静的出声,“够了,别再打了。”
我的声音并不大,孙一白停下动作,慢条斯理的恢复站立的姿势,陆子煜右手撑在墙壁慢慢的站了起来。我看到他神色冷漠倦怠,眉心有明显的微微褶皱纹路,还有刻意偏过去的唇角有掩饰不住的擦伤破皮和淤青,五脏六腑几乎纠结在一起。
事到如今,我竟然还是会因为他心痛。
孙一白扯着我的手腕子给他看,“你看看,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把微微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我当时的状态不好,整个暑假不是失眠就是睡不醒,我几乎每夜都做相同焦虑的梦,因为放纵自己的情绪,因为那些不实际的事而日夜辗转反侧,又有轻微厌食的症状,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孙一白看在眼里,就把整件事情的罪责都归在陆子煜身上。
陆子煜始终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很难过,或者是我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也沉浸在与我相同的痛苦之中,我曾经自欺欺人的认为哪怕我们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也会成为彼此心尖上的那颗朱砂痣。许多年之后,当他与人谈论起来我时,会淡淡怀念说我那时候穿过什么样的裙子,又是怎么样在他自行车后座上开怀大笑,说起我都不记得的单纯美好的光景。
但是此刻,我只觉得那些让我无比眷恋的柔情蜜意都变得寡淡无趣,味同嚼蜡。亦如同看一场盛大的烟花绽放,遇见时五光十色,绚烂无比,满目照耀,内心惊动。
过了,夜空归于无限寂静。
我所有热烈的情怀,销蚀殆尽。
我若无其事的继续在学校完成宣传板报的任务。
结束之后,我打电话给顾嘉言,却是姑姑接通,我才知道他又在住院。初秋感冒,总归是抵抗力差的关系。我乘公交车去医院探望顾嘉言,半道在杨家坪下车,去他最爱吃的那家店买了一盅炖汤外带。
顾嘉言的肠胃不好,经常消化不良,所以对肉类大多敬而远之,只会吃些鸡肉。这间老店煮的山药参鸡汤会加红枣和核桃,很合他的胃口。我又在医院附近的和记饭庄买了中式套餐,我喜欢味道比较重的菜,所以点了熏肉西兰花和蒜苗回锅肉。
姑姑知道我会过来,已经回去休息。
双人间的病房,顾嘉言在靠窗的床位,另外一边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家。
我进来的时候,老奶奶正坐在床前用方言劝老人家吃光她亲手做的清汤小面。顾嘉言靠在床头打点滴,右手握着一本已经翻了大半的书,但是却没在看。
顾嘉言听到响动回过神来,笑着招呼我过去。
我驾轻就熟的帮他略微调整了倚靠的姿势,又支起小饭桌为他布餐。
隔壁桌正在闹脾气不吃饭的老人家看到我坐在顾嘉言的对面大快朵颐,忍不住吞咽了口水,摔了筷子跟老伴儿争执,坚持说嘴巴里咂摸不出味儿,想吃咸的。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