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采采)》第42章


顾嘉言常年服药,身上总是带着一丝清寒苦涩的药味,我渐渐找回神智。
我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他略带几分病气的沉静倦容。
顾嘉言无奈笑笑,右手抚上我的侧脸,大拇指腹轻轻摩挲了我的脸颊,替我抹去泪痕,抿抿唇,又低声问我:“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我说不出话来,摇摇头,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克制了下,略微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偏过头去,用手背抹了抹脸颊。
我努力平复了自己情绪,尽量让声音不带哭腔。
我对他说:“哥,我先回去了。”
我转身欲走。
顾嘉言忽然拽住我的胳膊,扣住我的肩膀,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将我拉进他的怀抱,我的脸撞在他胸前的外套上,鼻尖酸涩,整个人都被他揽在怀中。
他的双臂箍住我的肩头,紧紧的抱着我,气音低弱的唤我:“微微……”
他的声音气力不济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痛楚喑哑,他跟我说:“对不起。”
我心中很清楚的。
顾嘉言亦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再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真实的人生其实是这样,很多时候只能在糟和更糟的泥沼里抉择。顾嘉言从来都不愿意我面对危机和矛盾,更不愿意将我陷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
只是,已经这样糟糕了,他也只能牵着我的手淌进那个较浅的泥潭。、
至少,我是能全身而退的。
我转身往小区里面走,这个冬夜格外苍凉。
我忍不住瑟缩着肩膀抵抗空气中漂浮的冰冷水汽。抬眼之间,我看到就站在不远处的小区中央的那盏白色喷泉旁的夜色之中的陆子煜。
他微微低着头,瘦削脸颊浮上一片灰与白交替的光影。
因为畏寒,他的双手抄在外套的兜里,侧面的线条沧桑而寂寥。黑色的呢子大衣,白色的立领衬衣,精致到近乎漂亮的脸颊,长身玉立,他的品味一向好到令人发指。
我不知道他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陆子煜望过来的目光暖暖的,诚恳而温柔。
我却视若无睹一样,只略微停了脚步便继续往里面走。
就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我看到了他眸中闪过痛楚神色,但是他却没有立刻追上来。
陆子煜,其实并没有做错过什么。
我常常失眠,整夜几乎都没睡。
次日,我跟顾嘉言一起去涪陵。
我没有开车,从主城到涪陵有直达的动车组,全程不过四十分钟,十分方便。顾嘉言的心情不错,临上车之前还给我买了一些零食和饮料。我们并排坐在座位上,窗外一帧帧风景像电影胶片一样飞速闪过。
我的情绪不虞,很难打起精神。事实上,在顾嘉言面前,我变得越来越沉默。
其实是想的越多,想说的越少。
顾嘉言像是无所察觉我的难过一般,一直在跟我聊闲话。他难得穿一件颜色鲜亮的淡蓝色棉布翻领大衣,衬得他瘦削白皙脸孔稍稍有了几分血色。
我们说到我曾经走过的那些地方,说起我的职业。
他问我:“如果可以选择,还会做现在这样的工作吗?”
我咬着食物摇摇头,他立刻递给我一瓶拧开盖子的酸奶。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
我对他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想当一名外科医生。我一定会像对待我的家人一样对待我的每一个病人,我觉得这很重要。”
顾嘉言饶有兴致,沉吟片刻,道:“我一直想做新闻记者。”
我挑挑眉。
他继续说:“一直想只以旁观者的身份体验人世间的悲喜和事件背后的人性。不预设观点,以一种客观而尊重的角度看待整个事件。不是站在文明层面对所谓弱势群体的悲悯,也不做预先的道德判断。”
我说:“尊重。”
他点点头:“没错,尊重很重要。Live and let live。只有真正感知当事人的经历,理解事件和事件背后每个生命个体的选择,才能给他们以发自内心的尊重。”
我的胸腔内无限酸涩,只感慨一句:“你肯定能做好。”
他牵着唇角轻轻笑了笑,“微微,其实你现在已经做的非常好了,工作的同时可以到处去走走,不是每个人都有将自己喜欢做的事变成工作的幸运。”
我又问他:“哥,如果以后有机会,你最想去哪里看看?”
顾嘉言放松了姿态靠在椅背上,平视前方,低声道:“想去的地方很多。一直想去非洲肯尼亚纳库鲁湖看一眼成群的火烈鸟,也想去西藏南部达旺寺庙朝拜,还有宗教圣地耶鲁撒冷,还想从尼泊尔攀登珠穆朗玛峰的南麓山脉。”
他的嗓音沉郁温和,说完这些,就微阖了眼睛闭目养神。
他毕竟是不能太累,修长的双腿在座位的空隙之间显得有些局促,眼睫之下投下一片疲惫的浅色的青影,就连呼吸也是轻轻浅浅的。
我从包里拿出随身的宽大羊毛披肩小心翼翼的搭在了他的膝头,整理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放在扶手上的指尖,冰凉如雪的触感和略微泛着一丝紫绀的苍白让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我看到顾嘉言眉心之间聚拢起的轻微褶皱。
我觉得心里揪着痛,就好像有一只利刃硬生生的捅进去,不停的搅动,然后立刻抽出,却不见一滴血。
我懂得。
我懂,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的常态,他可能只是比我们早了一点。
可是当我此时切身地体会失去的疼痛,才知道能懂得跟能做到根本是两码事。我根本做不到,做不到理性的思考,麻木的接受。
我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个读者妹纸说,顾这样的身体,灵魂都被虚弱的肉体禁锢住了。
这句是真懂他。
☆、让我与你告别(1)
1。温柔的慈悲。
列车即将到站。
因为这里停留的时间很短,所以当我听到车厢内的提醒广播就起身踮着脚准备从行李架上取那个随身的滚筒状的旅行袋。
顾嘉言原本坐在我外面的位子上,见状,他直接起身站在了我的背后。
他的左手支撑在行李架的边缘,我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中,由于局促的空间限制,我们的距离变得非常的近。他的气息完全将我笼罩,我的鼻尖萦绕的都是他身上清寒苦涩的草本植物的味道。我的眼角掠过他沉静的侧脸,他的唇颜色极淡,略微翘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堪堪就在我的耳畔。
我听到顾嘉言低声说:“微微,我来。”
他的呼吸扫过我的面颊,我毛孔能感觉他口中喷薄而出的热气,我听到动作转换之间我们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我有一瞬间的浑身僵硬,几乎不能动弹。他十分轻巧的将行李取了下来,放在座位上。又拿起搭在扶手上的羊毛披肩,随意折了几下。
我转身面对他。
他手中握着我的披肩,红黑相间的苏格兰格子纹样,映衬他白皙细瘦的手指。他自然而然的将折好的披肩绕过我的后颈,随随便便打了个松散慵懒的系扣结。
我低了低头,没有作声。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指替我整理了刘海凌乱的碎发,又浅浅的笑了下,眉眼之间俱是清隽安宁。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沉郁温和,“外面凉,把围巾戴上。”
我们排队下车。
周围的人俱都形色匆匆。
我的步伐稍微落后几步。顾嘉言拎着那个杏色的牛皮滚筒旅行袋走在前面。他的衣柜常年只有黑白灰咖四种颜色,这次倒是难得穿了鲜亮的灰蓝色外套,墨色长裤,复古的运动鞋,虽然形销骨立,但是瘦削挺拔,人群之中,俊逸风流。
顾嘉言察觉到我的凝滞,回过头来静静看了我一眼。
他有些无奈的勾着唇角笑了笑,问我:“怎么不走了?”
我抄着兜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弹。
顾嘉言顿了顿,朝着我的方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笑着跟我说:“喏,手给你。爷爷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时光流转,岁月匆匆。
那一瞬间,我仿佛重新回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
我的眼底涌上温热酸涩的泪意。我没有任何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过去,直接握住了顾嘉言向我摊开的掌心。
他却好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手指,我攥得更紧了几分。
孙一白说,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我不知道顾嘉言曾经在我身上付出过怎样深沉的感情,但我很清楚的知道,也能体会到他一直在隐忍。我愈加能理解那句“爱是克制”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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