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天堂里的陌生人》第63章


她知道有白薇,这件事才能成功。甘遂自问对白薇有愧,白薇再怎么胡闹,他都只能顺着她。而如果由她出面,甘遂将视她为仇敌,一辈子不和她说一句话都有可能。那样她有儿子等于没儿子,有孙子等于没孙子。孙子抢不到手,儿子也丢了。
只是她们在面对病床上那个女人时,还是会觉得有愧。那个女人了无生气地躺着,什么人站在她面前都视而不见,只有护士把婴儿抱给她,她才会眼珠子转一下,然后落在婴儿的脸上,不动了。嘴角露出笑容,伸一根手指碰碰他的小脸,冲他哦哦地说话,还会低声哼曲子。
她们听不懂她哼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婉转好听,有一次白薇忍不住问照顾她的王嫂,她唱的是什么。
王嫂说,这是我们浙江的越剧呀,你们没听过吗?这是《梁祝》,《梁山伯与祝英台》看过没有?袁雪芬和范瑞娟演的。这一段是《十八相送》。你们要是想听,不用去剧院,早晨到西湖边的六公园去,天天有人在那里练唱。
杭州人唱越剧,那不是跟北京人说相声一样普遍?那是从小听熟唱惯的,她们知道了,也就没往心里去。唯有甘遂是知道的。她痴痴呆呆这么久了一直不和他说话,像不再认识他,他已经快要崩溃了。当听到她唱“我家有枝好牡丹,梁兄要摘也不难”时,他的眼泪冲了出来。他跑到草地上去抽烟,悔得肠子都靑了。
而他们终究是不能这么无休止地在杭州的军区疗养院里住下去的。单位催他上班,他的假期早就过了。白薇嚷着要回家,还要他一起回去。樊素珍倒也不催不劝,每天到医院看一下婴儿就离开,然后在杭州各个景点游玩,她倒是像来度假的。杭州景点那么多,光是到虎跑泉去爬山喝茶,就可以消磨一整天。
这一住就到了婴儿满月,再放在医院就没什么理由了,而茵陈的病情丝毫不见起色。
那天白薇又跟了甘遂去疗养院看茵陈,护士抱出婴儿来,王嫂则去洗茵陈换下来的衣服。白薇抱着婴儿,喂他吃了半瓶牛奶,玩了会儿,忽然对甘遂说:“甘遂,你打算在杭州住到什么时候?再不回去,老爷子可要发火了。那时候他拿枪打你,可不会用橡皮子弹,而是真家伙。”
甘遂把手插在裤袋里,看着窗户外面楼下的草坪说:“你们回去吧,我再待一阵儿,她这个样子,我总不能不管。她家只有她一个人,再没有别的亲戚了。除了一个王嫂,谁来照顾她。王嫂和她非亲非故,能这样子服侍她,也算难得。”
白薇平静地问:“那她要是半年一年都这个样子呢?你就长驻杭州了?我和我们的家就不在你考虑的范围里?”
甘遂回头看她一眼,“听你的口气,像是已经有了答案,不然你不会这么胸有成竹,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白薇冷冷地说:“我想怎么办?我好心替你想办法拿主意,你就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是我欠你的吗?”
甘遂自觉无颜见她,听她这么说,叹口气说:“对不起,是我心烦,口气太冲,我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别往心里去。”
听他这么低声下气,白薇觉得有三成把握,便继续冷着脸说:“好吧,我不跟你计较。我只问你,你想怎样?”
甘遂摊摊手,表示没有办法。
白薇把婴儿换个姿势抱稳了,泰然自若地说:“既然你没有办法,那我就要讲了。听好了,甘遂,我要把海洲带回北京去。你爱留在杭州服侍病人,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要这个孩子。”
甘遂骞然间听到这个无礼的要求,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白薇望着他说:“你欠我一个儿子,你在和我的婚姻存续期间和别的女人有染,你出轨在先,你对不起我。我可以申请和你离婚,但是我不。我不会离了婚,成全你和她,让你们成为美满的一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儿子了,我要这个儿子。从今天起,这个儿子是我的。我马上带他回北京,至于你回不回,我管不着。我既然管不着你和别的女人生儿子,我也管不着你留不留在她的身边。但人总是要讲点廉耻的,你如果一定要这么无耻,我还真拿你没有办法。但是你欠我的,你要还。”
她抱紧婴儿,全神戒备,像一只面临强大敌人的猫,颈背上毛发竖起,不惜一战。
甘遂被她话里透出的恶毒吓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白薇会想要他和茵陈生的儿子。他本来觉得对不起白薇,看着她他就抬不起头,可是他也不能扔下茵陈不管。一天天这么拖着,拖了一个月。他也知道这不是个办法,只是他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他恨不得能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不用面对这一切。而白薇的话,不啻是给他当头一棒,让他面对现实。
他惊惶地说:“你不能抢人家的孩子,这是不对的,这是犯法吧?”
白薇哈哈笑了两声,问:“婚内通奸是不是犯法?”
甘遂以手掩面,无言以对。
白薇抱起婴儿站起来,“我回北京去了,你几时回来,通知一声。还好婴儿室是现成的,东西都在,没扔呢。回去我就找个有奶的奶妈,我才不要我儿子喝一嘴的橡皮奶嘴味儿。我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长成北方男子汉,才不要养一个文弱书生,说话娘里娘气,一说话就”嗦嗦嗦嗦‘,一口齿音。“她抱上孩子就走,甘遂上前阻拦,说你不能这么做,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白薇紧紧抱着婴儿,退得飞快。婴儿被突然夹紧,哭了起来,甘遂怕硬抢伤到孩子,不敢动手,只能跟在她身后劝她,哀求她放下孩子。
两个人正拉扯着,樊素珍从外面进来,见了这情景,惊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搞的?怎么把海洲吓成这样?来来来,奶奶抱奶奶抱。〃白薇一看樊素珍来了,知道是来了救兵,马上站到樊素珍身后,说:”我要定了。“甘遂松了一口气,说:“妈,你来劝劝白薇,她要把海洲带回北京去。”
樊素珍—听大喜说:“这个主意好啊,抱去给你爸爸看看,告诉他他有孙子,那他就不会整天唉声叹气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白薇,你这个孩子有孝心,又大度,不计较甘遂的错误,太难得了。是嘛,人谁不犯点锗误呢?甘遂是不好,做错了事,你能原谅他,宰相肚里能撑船,真是好孩子。”
白薇得意地看着甘遂,嘴里说:“是的妈妈,我就想把海洲抱回去给爸爸瞧瞧。”
甘遂面对这么一条心的婆媳两人,心知斗不过她们两个,哀求说:“妈,你看看躺着的那个,你忍心吗?”
樊素珍长长地唉了一声,掏出手绢抹抹眼泪,说:“可怜的孩子,病成这样,连自己都顾不了,怎么带海洲啊?”
甘遂张口结舌,不知从哪儿反驳她才好。
樊素珍拉了甘遂走到茵陈的床边,俯低身子说:“孩子,孩子?”茵陈转过脸不理她,樊素珍叹口气,拍拍甘遂说:“你这孩子也算有情有义,就留下来多陪陪她吧。我和白薇先回去了。”按着就要狂怒的甘遂,用凌厉的眼神阻止他发火,“你不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让她先恢复神志吗?”
按下甘遂,快步离开了病房。走的时候,还替他们掩上了房门。
白薇看樊素珍轻而易举地就安抚好了甘遂,崇拜地说:“妈妈,还是你厉害。可是你看甘遂那样子,像是恨极了我。再说,那女人一天不好,难道就让甘遂一直留在这里?”
樊素珍看看白薇怀里的婴儿,那孩子哭了两声,噙着大颗的眼泪又睡着了,闭着的眼线很长,睫毛也长,雪白的皮肤,菱角一样的小嘴,天庭饱满,额角方圆,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笑眯眯地说:“他爷爷见了海洲,还不得马上下命令让甘遂回来?再怎么说,甘遂可是一名军人,军人的基本职责,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组织的命令,他敢不听?”
Chapter 10 关雎
甘遂没想到会在沙河研究所重见茵陈。他在甘肃沙湖边的一个研究所里待了两年多了,除了做实验就是看文献,没有别的事可做。白薇留在北京,不肯跟他来这个干燥寒冷的地方。
那天本是星期天,他不用去实验室的,但想起前一天的数据留在那里,而他这一整天在宿舍将无聊至死,便还是回去了。上到二楼,他看见有一个女人的身形站在走廊的那一头,走廊尽头有一扇窗户,而她就背着光站在那一块窗户光底下,只有一个黑暗的身影。
他看见这个人影子还在想,这个女人的身形很像茵陈啊。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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