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望她一声》第44章


她后脑挨了一下,眼前景物登时失去框架,松散地混沌搅乱。被人抓着领子砸到路边,还没来得及捯口气,对方粗大有力的手掌便强劲扼住她的咽喉。
“检察官?”
这样的嗓音属于霍恩,“你跟检方是什么关系?线人?卧底?”
手机微弱的亮光,在这样的距离比火焰还要灼目。
“我猜弗莱会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他说。
朱诺眼眶酸沉,生理性地掉出泪水。
呜咽着,拼命挤压声带。
“弗莱……杀了你……女儿……”
三段发音黏着地从喉间压出来,不够清楚,但足以让人分神辨析。
“你说什么?”拨号的手指腻在按键上。
霍恩摔开她红热的脖颈。
得以喘息的欣悦在大脑皮层滞留了半秒钟,旋即被一种空白的无意识所取代。
先是干呕,然后不住咳嗽。她怀疑再过段时间,就会咳出腥膻的血肉碎屑。
神志回归脑海,她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
“你的两个女儿——大女儿朱莉,死在A3路段第一个拐角,安全带断裂、刹车失灵。这是弗莱少年时期的犯罪手法。你认为A3路段总是出现事故,真的只是因为道路险峻么?”
“……”
“兄弟会里那个跟露西约会的人,就是弗莱。她的日记本记录了一切——粉红色的,硬皮精装,带一把心形小锁,扉页上写着‘爸爸的礼物’……对么?”
许久,她听到一声沉重的悲鸣,情绪鲜烈、巨大而醒目,径直撞破耳膜。
霍恩警探以手掩面,双膝摇晃屈折,支撑不住身体与情感的重量,颓然跪倒在地。
。。。
。。。 
☆、37。更新
“一般情况下,被扣押的嫌疑人是不被允许与亲属见面的。”
警监肃容说。
“——但是弗兰克林。菲尼克斯的儿子可以破个例。”他抢在一句话完结前躬下腰,并殷勤地替对方拉开监控室的门。
弗莱淡瞥了一眼内侧那面单向玻璃。
里面的铁椅上坐着菲恩。低着脸,蜷着身,双手被钢铐锁在背后。
一如既往,毫无斗志。不像是猎食者,倒像是个猎物。
可他偏偏姓菲尼克斯。
“我不希望有人能听见我和菲恩的对话。”
一只脚踏进门,弗莱单手顶住门板,回脸看对方,“可以信任你么,警监?”
他站在明昧交接处。左眼深陷阴影中,显得麻木不仁,右眼则映着顶灯光亮,神采奕奕。
两眼同时转向警监,直白而暴露。
警监忙不迭点着头,保持弯身的姿态,三两步退出门外。
弗莱待在重新暗下来的监控室里,旁观了一会儿单向玻璃中展现的图景。
半晌过后,走入内里的审讯室,反手关门。
扇形的光收拢成一线。
“只剩下你和我了。”坐到菲恩对面,他隔着桌子说。
菲恩不动。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齿颊无声地绷紧。
许久,声音从体内抖出来。
“是你,我知道是你……”句末的音节几乎被咬碎。
“是我。”
弗莱不以为意,两臂相叠,歪过头枕到上面,“你要怎么做?向外面那个警监揭发我?如果你有这样的胆量,也就不必每周去所谓的受害者互助会隐姓埋名讲故事了。”
他身体柔软如同没有骨骼,整个人全部伏落桌面。
“你最近倒是不怎么去互助会了。心结解开了?”
他自说自话,自问自答:“我看不像。”
“那是因为什么……噢,我明白了,是因为姑娘。”
余光轻描淡写,在菲恩脸上逗留半秒,“你喜欢的女孩,朱诺,对吧?”
对面的铁椅传来咯吱震颤的碎响。
手铐生冷,与椅背擦撞,菲恩绝望地试图挣扎,像只妄想冲破牢笼的白色困兽。
“你答应过,只要我回家一次,你就不会找上她——”
弗莱半张脸摆出戏谑的模样。
“我答应过的事不一定总会作数。”
他还趴在桌上,肩头隆耸起来,“况且,我可从没想过去招惹她——是她自己想来找我。事实上,她找了我很多次。”
注意到菲恩不信任的表情,他嘴角勾了勾,定格成一个遗憾的角度。
“你知道她因为欠债被扣在赌场么?那个时候,她叫经理给我打了通电话。”
铁椅敲震砖面,只一下巨响,旋即重归静寂。
菲恩不再尝试挣脱了。
腮边咬肌也松散下来。
“她从来没向我开过口,一次也没有。”
“因为她知道她不需要向你开口。”
弗莱撑着桌角,颈骨一节一节翻折,支起抬头的动作,“聪明的姑娘。她很清楚,只要她俘获了私生子的心,就有资本向菲尼克斯家提条件。”
“……朱诺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为什么她总是偷偷来见我,却从不告诉你呢?”
“……”
“只有家人才真正爱你,也只有家人值得你爱。”
弗莱说,“你是个菲尼克斯。只有你回来,这个家庭才算完整。”
他完全直起身来,以跟菲恩几乎持平的高度对视。
菲恩固执地重复。
“我不是——我不是菲尼克斯。”
意识似乎出现断层,他脖颈弯屈,躲开对方笔直的视线。
“只要你回来,家里会帮你脱罪。”
或许是为了掩饰志得意满,弗莱的双眼微眯,“你有一小时的考虑时间。”
门外的警监等了太久,几次想伸手拉开门瞧上一眼,到最后又畏缩地收回来。
可能是弗莱的姓氏,也可能是他回身前那个告诫的眼神,让警监本能地怯于违抗他所下达的指令。
他稍加犹豫,迈步走向楼层尽头的咖啡机。
途经法医办公室,与匆匆出来的霍恩警探打了个照面。
霍恩略微侧身,示意警监先行通过。
眼见四下无人,霍恩闪身进了洗手间。推开每一扇隔门探查一番,他回到盥洗台前,注视着镜中自己已颇具老态的脸。
死气沉沉,黯淡无光,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精神的力量。
镜面满是散碎干涸的水点,犹如皮肤上陈旧的斑块。
“我查到了露西的死亡时间。”
他对着手机说,用的是办案时平铺直叙的口吻,“是上周五深夜十点至周六凌晨四点之间。”
电话那头,先是很长一段时间听不到声音。
然后朱诺慢慢说:
“谢谢你告诉我。”
她又问,“为什么?”
“我知道是弗莱做的。”
霍恩警官闭了闭眼,镜子里的他一动不动,双目被帽檐的投影全然遮挡,“……菲恩。菲尼克斯。我记得他。”
“那时候他还只有那么小……在马路中间拦下我的巡逻车,满身是血,告诉我他要报警。”
霍恩道。
“我把他送回了菲尼克斯家。弗莱出来迎接他,他还抓着我的衣角……”
霍恩道。
朱诺在聆听。
他的话里有什么触动了她,让身体也开始疼痛。
“还有多少像菲恩一样的受害者?”她问。
还有多少受害者曾辗转找到霍恩,相信他能提供庇佑和安全?
还有多少受害者就此失去希望,像菲恩一样?
“我亲手把他推了出去。”
霍恩哑声道,“是我辜负了他。我辜负了他们所有人。”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哽咽。
“我也辜负了我自己的女儿……”
“听着,警探。”
朱诺深吸一口气,“还来得及,只要你能……”
明知道她看不见,霍恩还是摆了摆手。
藏污纳垢的镜子里,他对自己摇起头。
“检察官死了。凤凰城还有谁会起诉菲尼克斯?”
他疲倦地说,“来不及了,朱诺。来不及了。”
霍恩挂断电话。
他撑着盥洗台,掬一捧冷水洗了把脸。思维淤积的污垢也被濯除,头脑愈发清醒。他注视一颗水珠滑进领口,颈间后知后觉感到一条凉腻,顺着胸口的弧廓往下延展。
他回身走入空隔间,反手锁上门。
粗硬的呢子外套一把掀开,他取出从鉴证科偷来的密封袋。
领带还黏着干水泥灰白的粉渍,贴着待检验标签,罩在密封袋里。
他低声嗫嚅,语无伦次说着什么。
反反复复是一句对不起,微弱得连自己也听不清。
打火机焰舌接触密封袋一角,瞬间爆发灼烈的光热。
霍恩半蹲下来,用这团火点燃一根烟。
朱诺放下手机,很快赶到警局。
她片刻不敢耽搁,跟门口的警员说明来意,后者便给她指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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