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第49章


闻乐没再反驳,没有男人会拿自己的生育能力开玩笑,她不得不信。
至于姐姐,她不知道闻喜还瞒了她多少事。
闻乐想起自己恳求姐姐替她约见方远,还有她在姐姐面前吐露的那些情思。
闻乐呻吟一声,捂住自己的脸。
闻喜怎么能够?
她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在看自己的这段单恋?她试图想象姐姐与方远在一起的样子,但那刺激太强烈了,她只觉万箭穿心。
这是双重背叛,闻喜还是她的家人!她最信任她,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代替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她那么爱她,如果有人伤害她,她一定会站在她的前头。
可这一次,袁振东是有理由的。
他已经在拘留所里,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面对他。
而闻喜躺在医院里。
闻乐不知不觉,泪湿了掌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闻乐的愤怒渐渐被痛苦压倒了,过去她伤心难过,再惨都有姐姐在,现在她连姐姐都要失去了。
但她怎么能失去闻喜呢?
她们自小姐妹情深,闻喜简直是她的一部分。
闻乐坐起来,胡乱擦了眼泪。
她还是要到闻喜面前去,即使她会看到她和方远在一起的样子。
闻喜还欠她一个解释,她一定要听。
闻喜坐在窗边,看到闻乐走进医院大门。
她瞬间变了脸色,像是被刺了一针。
方远就在她身边,与她同时看到闻乐。
他搂住她的肩膀,她单薄得像一片纸。
“小喜。”
闻喜嘴唇发抖:“我现在不能见她。”
这是从昨夜到现在她说的第一句话,在这之前,无论他说什么问什么她都沉默。
他立刻说:“那我让她走。”
闻喜的目光盯住妹妹的脚步,闻乐会对她说什么?说她恨她,说她不会再把她当作自己的家人?
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夜,弄堂长着青苔的墙壁上的阴湿穿透她的身体。
她不能失去闻乐,她是她唯一的家人。
闻喜抓住方远的手:“不要,带我走。”
方远定住,他看她,她的眼里满是绝望。
方远把闻喜带回家,他出示证件,医生就没再阻拦,闻乐还来不及找到闻喜的病房,他已经带着她从另一架电梯下楼了。
他连轮椅都没有用,一路都抱着她,他住的是老式楼房,连电梯都没有,上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一阵快又一阵慢,眼前看出去的一切东西都带着奇怪的颜色。
一切都像是泛了黄,他和她走在老相片里,时间不再流动,他又回到了过去。
他进门,也不把她放下,只低下头,把嘴唇贴在她的眼睛上。
她的睫毛在他的嘴唇下微微颤动,然后她伸手,抱住了他的头。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在漫长的十二年之后。
太久了,方远想,这十二年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寥寥数月,而真正亲密的时刻,加起来也不超过两个小时。
一个人能有几个十二年?年轻时以为再见以后总有再见的机会,没想到这世上有很多人,一挥手就是一辈子。
孤独是这世上最沉重的枷锁,他已经老了,再也背不动了。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十二年前,你有过我的孩子,你是因为这个才走的。”
他甚至没有用问句。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信任她的人,即使她曾给他带去那样可怕的噩运,即使她曾可耻到不告而别。
她看着他,事到如今,一切都没有了隐瞒的意义。
她也没有哭,眼泪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流干了。
十二年前,在方远疯狂寻找离开租屋的她的时候,汪海潮被郑泽山带走了。
陈二被带回广东,供出不少事情,郑泽山的老窝被端了,手头的生意被其他帮派趁他不在全部瓜分,他除了带出来的这些人,什么都没有了。
他真是恨透了方远,现在他要的已经不是救出自己的兄弟,他只想方远付出代价——无论用什么办法。
谁都知道方远有一个一起长大的女朋友,她还是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他跟踪了她,在她失魂落魄的时候把她带走了。
他放出消息,要方远带郑泽明和闻喜来交换汪海潮。
海潮是汪家独女,公安局里开了紧急会议,但汪大川坚持让郑泽明按时受审,闻喜出庭作证,郑泽明一审被判了无期,三年后死在牢里。
方远带人去营救海潮,郑泽山被当场击毙,他只带回来海潮的尸体。
闻喜一生记得那个寒冷的清晨,汪妈妈哭昏过去几次,汪大川一夜白头。
她宁愿死的人是她自己。
方远跪在汪家两老面前,三天三夜。
然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让进。
郑回找到闻喜,那天以后,他连正眼都不再看她。他粗着喉咙对她说话,脸上全是厌恶。
“我知道你没脸见大家,不过方远一直都不肯开门,你去试试。”
在路上他又说:“你们的事情,我还谁都没说。可你睡得着吗?你不会梦见海潮吗?”
她记得自己沉默地坐在车上,两只手夹在膝盖当中,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郑回像是压抑了许久,不吐不快,停车前还补了一句。
“我不管你怎么做,总之海潮已经没了,我兄弟不能再有事,你把他叫出来,无论用什么办法,否则别怪我把一切都说出来。”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一直到郑回先把头扭了过去。
3
方远把自己锁在卧室里,郑回只有外门的钥匙。
他开了门,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点了一根烟。
闻喜没动,他就哑着嗓子说了句:“怎么?还要我进去替你踹门?”说完又恨恨地,“我也想,可我打不过他。”
闻喜走进屋子,郑回又说:“小武和李栋都来试过了,我只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他还不出来,你就走吧。”
他说完,顺手就把门关了。
闻喜站在屋子里,心里想,原来这就是方远从小长大的地方。
屋子的一切陈设都是简简单单的,家具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式,门边上搁着油漆有些剥落的小凳子,小小的客厅里有一张玻璃台板下压满了照片的四方桌。
客厅很小,桌子只能靠在墙边,旁边就是紧闭的卧室门。
她站在那扇木门边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玻璃下的那些照片。
有一张是方远一家三口的,年轻的夫妻在黑白照片上灿烂地笑着,还是个婴儿的方远被妈妈抱在手里,嘴里含着自己的手指。
方远像他的爸爸。
他们都有一双浓黑的长眉,鼻梁挺直。
她还看到他和海潮在一起的照片,在照片上他们都只是孩子,小小的海潮还在落牙,咧开的嘴里只有一颗门牙。
她拉着方远的手,笑得那么好。
闻喜慢慢蹲下来,她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个充满回忆的空间里被抽空了。
隔着一层门板,她哑着嗓子,低声叫。
“方远。”
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又叫了一声。
“方远。”
但是依旧没有回答,死静像蛇,缠住她的身体。
她恳求他:“让我见你,求求你,开门让我进去。”
她蹲在那里,膝盖顶住胸口,呼吸压抑,缺氧让她眼前模糊。她反反复复地恳求,最后也不知道门是什么时候开的。
方远拉起她,他的手指冰冷。
屋子里没有一点温度,窗帘拉着,也没有开灯,她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他深深凹陷的眼窝,还有因干燥而爆裂的嘴唇。
他憔悴得像一个死人。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面前原本就看不到出路的未来,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成了一条死路。
方远慢慢坐下来,坐在地上,他没有再看她,他弯曲膝盖,把手搁在那上头,然后低下头。
她站着,可以看到他发抖的肩膀。
悲伤让他变回一个孩子。
她蹲下去,抱住他的头。
“不是你的错。”她用发着抖的声音说,“不是你的错。”
她的眼泪和他的流到一起,方远终于开口,声音哑得无法分辨。
“小喜……小喜……”他反复叫她,然后反手回抱了她。
这是一个漫长而充满了悲伤的拥抱,她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没有愿意或者不愿意,也没有努力或者不努力,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生来就是受诅咒的。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有她。
如果她能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早一点消失就好了。
但她舍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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