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第50章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有她。
如果她能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早一点消失就好了。
但她舍不得他。
她死死抱着他,他是她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东西,她舍不得他。
但她又怎么能留下来?她能带给他的,只有噩运。
而后方远的身体就变得沉重了,闻喜抱不住他,他失去意识,从她的怀里往下滑,她慌张地大叫起来,郑回冲进来,一把把方远从她怀里抢了过去。
方远大病一场,足足一个月才恢复过来。
海潮妈妈痛不欲生只能卧床,汪大川陪她回老家养病,李栋申请调离本市——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及时拦住海潮是罪不可恕的。至于小武,他的父亲从四川过来找他,他母亲旧疾复发,只想他回家。
小武在意识还不清楚的方远面前大哭了一场,终于回家去了。
除了闻喜,没有人照顾方远。
她也不顾别人的眼光,衣不解带地在医院照顾他。
医院病房紧张,方远也不是什么缺胳膊少腿的硬伤,能够住院还是因为局里打了招呼,病房是三人间,当中用布帘隔开,到了晚上闻喜就睡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海潮没了,小武走了,方远高烧昏迷,郑回根本就不想见到她,没有人安排她的住处,她也不想离开他。
方远烧得清醒一阵迷糊一阵的,医生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光抽血就用了十几个管子。有时候他好一点,就要她回他家去,还告诉她门钥匙郑回手里有,有时候糊涂了,就死死攥着她的手。
他的手滚烫滚烫的,闻喜把耳朵凑到他耳边,可以听到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他也叫海潮,用无比痛苦的声音,同时就会落下泪来。
他的身体整个崩溃了,那些清醒时候能够压抑的痛苦,在他虚弱的时候,排山倒海一般吞没了他。
等他终于平静下来,她的手都乌青了。
医生对发烧原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先说大概是旧伤感染,后来又说可能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
鉴于他这样糟糕的情况,医院终于给他换了间单人病房。
他一直没有好起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他烧到抽搐,连呼吸都变得断续了,那是在半夜,她还以为他要死了,值班医生都被吓住了。他们给他打了最大剂量的退烧针,他躺在床上,浑身湿透,头发黏在额头上,被单上都有了水印子。
最坏的时候,她只知道死死抱住他,就像在和死神抢夺这个男人。
后来她就知道物理降温才是最好的办法,每次他温度上来,她就一遍遍地用冷水给他擦身,毛巾一会儿就变得滚烫,她无数次换水,直到他身体的温度最终降下来。
她真正熟悉了他的身体,直到多年以后,她还能清楚回忆起他每一寸皮肤,每一点旧伤疤,那些在死神注视下的触碰比情欲的烙印更加深刻。
她向所有她所知的神明祈祷,她甚至偷偷恳求过死去的海潮,她原本是不信鬼神的,最坏的时候也不过认为那是自己的命运,可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了,她怕死去的海潮想要带走他。
命运还觉得对她的惩罚不够,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闻喜发现自己怀孕了。
不用任何人提醒她都知道,这个孩子会毁掉方远。
海潮死了,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她原本是不可能被带走的,也不可能会死,海潮是替她死的,而她却在她走向死亡的时候,有了方远的孩子。
这罪孽太大了,没有人会原谅他们。
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就连方远都不能,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她不能做那个将他最后推入深渊的人。
闻喜不知道人死后是否有魂灵存在,但她对死去的海潮发誓,如果方远能够好起来,她一定会离开他。
她会带走所有噩运,还有她和方远的孩子。
4
郑回也来医院,一开始看到她就走,等到情况越来越糟糕,他就急了,一有时间就跑过来逼问医生检查结果。
他当然也看到了闻喜所做的一切。
他的态度终于有了松动,自己来找她,粗声粗气地说:“辛苦你了。”
闻喜回答:“应该的。”
郑回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话说,掉头走了。
方远在医院里待了将近一个月,他终于开始好转的时候,病房外树上的绿叶都已经变得枯黄。
郑回把她找出来,问她。
“他就要出院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她看着他,不说话。
郑回偏过头,不知从哪天开始,他不能直视小喜的眼睛。这不应该,错的人明明是她。他在心理的天平上,早就看低了她。而方远,就算他做了错事,也是被她引诱的。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相比之下,海潮比她好一百倍。海潮活泼,可爱,漂亮,爱笑爱撒娇,而她那么瘦,来历不明,有过最糟糕的经历,至于长相,细眉细眼外加飞机场也算是美貌的一种?别开玩笑了。
但奇怪的是,当你看着她的时候,就是想一直看下去。
所以方远陷进去了?可他和海潮多少年了?他自从认识他就看到他们在一起,他还记得海潮跳到方远背上的样子。
郑回揉了揉眼睛,不能再想了,无论海潮怎么好,她已经死了。
生死太沉重了,他的兄弟就差偿命了。
还好方远活过来了。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这一次方远能够熬过来,多亏了小喜。
他咳嗽一声,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没地方去,我乡下老家还有个姨婆,七十多了,我跟她说了你的事儿,你要是愿意,可以过去住一段时间。”
医院楼下有木头长凳,闻喜慢慢坐下来,她现在站得太久就会头晕。
郑回看她一眼,忍不住有些恻隐。
“你多吃点东西,太瘦没力气。”
闻喜轻声说:“谢谢。”
她知道自己不会一直这样的,再过些日子,谁都会看出她的变化。
郑回又说:“我知道你们……不过你总得等一段时间,海潮刚走。”他咳嗽一声,自己也觉得无以为继,用力挥了挥手,像是在和自己赌气。
“不管怎么样,还是活着的人要紧。”
闻喜又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知道郑回是个好人,方远身边全都是好人,唯一不好的就是她。
她感谢郑回对她的原谅,他甚至还为她安排了暂时的住处,但她没有时间了。
方远出院那天,闻喜和他一起回了家。
郑回也在,对方远说他和小喜商量过了,他打算把她送到乡下和他姨婆住一段日子,也让她休养休养。
方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只是要郑回让他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郑回走了,方远也没说什么,只捏了捏她的手,又转身到厨房,开始烧水。
厨房正对着小客厅,闻喜可以看到方远低着头的后背。
他打开龙头,冲洗锅子,他在水声中问她。
“家里只有泡面,吃一点好吗?”
她回答好的。
她没有走过去帮忙,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目光是贪婪的。
过去的几周里,她几乎没有离开过他一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好不容易才有的平静夜里,她一直看着他,想把他的样子刻在自己的记忆里。
还有现在,她知道自己将在今后无边的黑暗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这一刻。
泡面很快烧好了,冰箱里有蛋,还有啤酒,他在面上铺了蛋,又拿了两瓶啤酒。
他把面端出来放到桌上,动作就停了一下。
热气腾腾的面碗下面,是小海潮欢乐的笑脸。
闻喜轻声说:“我们去厨房吃吧。”
方远摇头:“不,就在这儿吃,你去拿两个杯子好吗?”
闻喜拿了杯子回来,方远已经坐下了,他从她手里把杯子接过去,又拉住她的手,让她也坐下。
她看到面碗的位置被移动过了,让开了每一张照片,玻璃台面下所有的面孔都在笑。
他开了啤酒,给她倒上。
“谢谢你,小喜。”
两个杯子轻碰,闻喜喝酒,啤酒的味道是苦的,杯子外头有一层冰冻的水汽,很滑。
她有那么多话想对他说,但到了嘴边,只有一个微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想留给他一个好的回忆。
“吃吧。”他把筷子递给她。
他们面对面,吃了一碗铺了蛋的泡面。
闻喜在吃第二口的时候,碗上就多了一个蛋。
蛋是方远夹给她的,他说:“多吃点,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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