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记_绯希》第81章


之恺认真的想了想,答道:“是心境吧。”他收了笑,“出来这些日子,别的长进没有,唯独想开了不少。父皇也好,太子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为难……当然我也有。在没有万全之策的时候,能做的,也就是取舍和选择吧。”
皇帝静静听罢,点头微笑:“不错,拿得起,放得下。难怪不少人都觉得,你比你太哥更果决。”
“并不是这样……”之恺蹙眉,又抬起头来,诚挚的望着皇帝,“父皇想听,儿臣对太子的看法么?”
皇帝笑了,“当然,你说。”
“我知道,大约有臣子会用父皇的标准去衡量太子,觉得太子应该和父皇一模一样,或者接近也好。殊不知,父皇当年即位之初,正是百废待兴,亟需开疆拓土之时,惟有铁腕严律,方能攘外安内。所以彼时,治国平天下,还非父皇而不能成。”
皇帝摇头笑道:“别在这里给朕戴高帽子,这些废话,朕平日还听得少么。你不是要说你大哥么,还不快说。”
之恺继续道:“而如今四海已定,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反而需要自由、公平、开放的环境,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若是处处禁,事事管,反而束缚住了人性。太子如今推行的黄老之术,看起来似乎是无为而治,实则却是最顺应这时代不过。所谓明君,便是因时而易,绝非一成不变。父皇的严苛在当年是明君,太子的宽仁在今日也是明君。儿臣游历过大江南北,见到百姓富庶,各行各业欣欣向荣,一片蓬勃生机,人人遵纪守法,却又能积极创造,每个人的潜能都得到最大的激发……”
皇帝有些沉吟,许久都没有说话。
之恺见状,便也不再言语,只静静的陪在皇帝身侧,迎着徐徐晚风,缓缓慢慢的走。
良久,皇帝喃喃道:“太子一直说,他有他心中的大义和理想世界……朕虽然不知,他心目中的那个理想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可他既然说他要开创,就只好让他开创去吧。”
之恺点头,“百姓皆赞太子开明,说起来,风评甚至比父皇都还要好。”
皇帝回头望他,露出欣慰的笑,“这话,也就你敢说。”
“我向来无法无天,不是一直都让父皇讨厌么。”
皇帝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朕仿佛记得,你与严尚书交情不错,这番论点,似与他相左……”
之恺不以为然,“交情归交情,他的观念,我却未必赞同。严尚书人是正直,但思想太过保守固执,他说的话,随便听听便是了。”
皇帝沉吟着点了点头,“你既然能说出这一番话,朕觉得,你该是心结已解……虽然你把太子说得那么好,却也不能否认,有时候他处理事情,还是不够果断的,若有你在旁提醒,互补互助,就再好不过了……”
他忽然认真的看着之恺,“朕希望你回京辅佐太子,你可愿意?”
“不必了。”之恺毫不犹豫的摇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儿臣便做后者吧,即使漂泊在外,也会始终牵挂父皇和兄长的。”
皇帝注目他许久,叹道:“之恺,你仿佛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你大哥……竟还不如你成熟的快。”
之恺便笑,“还不都是父皇惯的,多打骂他几次,就好了。”
皇帝此次前来,很大程度上还是想劝他回去,然而这一番话聊下来,他心意仍坚决异常。心知大约是不能劝得动了,一时也只无奈,无心再闲走,便催着他往回。
之恺自是遵从的。
他将他父皇交到他母后手边,遂打算着去找芳芳。一听说芳芳在屋子里头,他忙匆匆赶过去,然而没走几步,不远不近的却碰见了安伶。
之恺踟蹰一霎,还是大大方方的迎了上去。
安伶见他迎面走来,便也站住,上下打量他一番,感慨道:“本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眼下看来……竟是多余的。”
之恺笑笑,“那姑姑最近好么?”
安伶苦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我半辈子都在为袁家的前程操心,如今,也不过就是继续操心罢了。”
她不等之恺说话,轻轻叹了口气,似并不想继续聊下去,兀自往木屋方向看了一眼,“芳芳还在里头跟她爹说话,你且先等一等吧。”
之恺点一点头,远远玩过去,但见小木屋内灯火通明,隐隐映出芳芳和袁光正的身影…
☆、第74章 誓言
袁光正带了十几只大箱子过来,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小小的厅堂里。
“你出来得匆忙,没有带什么。爹爹在家里挨着找了一遍,能想到的,全都带过来了。”
芳芳到底心有芥蒂,垂着脑袋闷闷的“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袁光正沉沉的叹了口气。
“想家么?”
芳芳听他如此一问,不觉有些好笑,遂抬眸直视着袁光正,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我和之恺在这里生活了这几个月,胜过从前的十几年。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快乐幸福过……所以,爹爹放心吧。”
袁光正注目她良久,勉强笑了笑,一时也觉得……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他于是低头,从怀里摸出一个旧旧的玉镯来。
芳芳好奇的看着那只镯子,一时也心中疑惑。她是见过好东西的,那镯子……她一眼瞥过去,便能分辨出成色来——勉强称得上是玉吧,然而颜色并不好看,也完全不通透,总之,应该是挺廉价的东西。
也不知爹爹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的保管?
袁光正叹了口气,将玉镯递到她手上。
“如今这样的境况……爹爹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嫁妆,钱财什么的,大约你也不稀罕。这一只……是你娘的手镯,是她一直戴在手上的,在爹爹这里放了十几年……快二十年了。”
芳芳心中大恸,怔仲半晌,方颤抖着双手捧过玉镯来,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
都说玉石会吸收佩戴者的灵气,日子一长,便会变得有灵性,与佩戴者犹如一体。
芳芳将玉镯贴在脸颊上,轻轻的摩挲,似乎在期待着……还能感知到曾经的佩戴者……或许还残留的灵气。
半晌,她到底失望的放下了玉镯。
“爹爹,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娘是什么样子的?”
袁光正目光失却了素日的神采,一时只沉默着转向窗外,滞顿的呆望着远方……
芳芳今年已经十九岁,距离他当年那场“荒唐”的旧日□□,已过去了整整二十载。
他彼时尚是恃才傲物的盛年男子,既有家族亲眷为靠山,自己也才华横溢,勤奋上进……平步青云,自是指日可待。
但因为芳芳她娘的事情,皇帝扣给他一个“甚不安分”的评语,差点断送了他的前程。
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不骂他。
他终于知道,有些人,是多么的得罪不起。
有些事情,当断则断。
袁氏起于商贾,历经三代拼搏,一路披荆斩棘,踏着后面无数人的尸骨,才爬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成大事者,自然不拘小节。
他只好收敛心气,步步为营,潜心深耕。一年又一年过去……他渐渐的,在朝中有了呼风唤雨之势,风头一时无两……就连皇帝想要撼动他,也只能迂回取巧。
曾经的那个诗酒放诞的年轻人,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然而,有些后果,他永远都无法弥补。
曾经有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因为他……黯然逝去。
伤痛在记忆深处结成了茧……有些事情,他始终不敢回想,永远都没有办法面对。
芳芳猜到他在回忆什么,怀念什么……她也并不去打断他,只是陪着他失神了许久,什么也不说、不问。
良久,她轻声道:“爹爹,我想……娘不会怪你,就像我今天,也不会怪你一样。”
袁光正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芳芳平静的微笑,“还有,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我都要谢谢爹爹,给了我生命;更重要的——给我带来了之恺。”
袁光正心中大震,竟有些情不能自已。他本是极为自制的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然而此时此刻,竟觉得有些什么滚烫温热的东西……在眼眶中蠢蠢欲动。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袁光正别过头去,不肯让芳芳看见自己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都觉得,她是怪我的。”他声音有些哽咽,然而极力克制住,几乎听不出来。
芳芳确定的点头,“我是她生命的延续。她的心意,我可以感觉得到。”
袁光正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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