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月》第56章


的士停在堆满砂石工地上,阿辉拎包走在前头,他都不是很熟路,边走边望楼集在哪里,还要回头望黄鹦,一心三用,才离开医院不久,她明显没什么力气,走得很慢。
在灰白的天光下,他们绕到几栋高得吓人的老屋邨中间,砖路上两个晾衫的女人,三个跳绳的孩童,好几个老人搬凳坐在门前,摇扇纳凉。
闷湿的天气,爬上两层楼梯就闷出一身汗,阿辉抓起T恤擦擦脸,黄鹦扶着墙才上来,他先哗哗拉开一扇安全网,再打开油漆写着数字的木板门,绿色的门布帘飘出来打到眼睛。
屋里的墙体都是深绿色,有挂过相框的印记,另一面是发黄的碎花壁纸,水泥地。虽然小,但有厨房有厕所,一架沙发、木桌折叠椅、冰箱彩电齐全。
阿辉把她行李一放,使劲挠了挠头,还是写了一张电话号码,用钥匙压在电视机上就走了。
黄鹦打量着黑柜子上的供台,摆着各种神仙的塑像,一面斑驳的老旧镜子。
卧室窄到只够搁下一张床,床上铺着凉席,一只枕头,枕套上还有烟头烫出的焦黄破洞。黄鹦拆下这只枕套,发了会儿呆,打开塞在床尾的柜子,居然有新的枕头被子,闻了闻还很干净。
这天晚上,黄鹦侧躺在床上,月光被百叶窗割成一节节,投在她身上。她盯着一只横冲直撞的苍蝇好久,盯到忍不住,开了纱窗让它飞出去,再躺回床上,摸着腕上的玉镯。
墙体很薄不隔音,厕所水管发出的声音都能惊到她起身,更别说隔壁一家母亲教训孩子,扇了一耳光,皮肉相击的清脆。黄鹦捂住耳朵,紧紧闭上眼睛。
一夜无眠,黄鹦按着仍有酸意的小腹下床,打开冰箱,灯都不亮,原来电插头还没插上。她从行李包里翻出几张钞票,准备去买点东西,一开门外头站着一位老伯,一只眼还是玻璃做的假眼,吓她一跳。
老伯举了举多层的保温桶,“你刚搬来,个雪柜没东西,给你送点汤饭。”
这位老伯好像是房东,交代她吃完把碗筷给他送回去,他就住隔壁。
保温桶一层是叉烧肉和青菜,一层是软糯白亮的米饭,最后一层是带着油花的骨头汤。这么一层层揭开,黄鹦不免轻轻‘哇’了声。
小小电视机调到三色台标的频道,正在重播昨天她错过的剧集,黄鹦天分高,不需要特地学广东话都能懂七八分,一边慢腾腾地吃着,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她微愣着放下筷子,走到门前,门上没有猫眼,悬念十足地开门,却不是她期望见到的那个人。
黄鹦必须两手并用才能掰开安全网,周陈驹环视着四周走入屋中,说道,“他就将你扔在这里?”
第59章 59
黄鹦的脸如桔子花; 又白又透; 爬完楼梯被暑热蒸得面颊橘红,让阿辉联想到自己最喜欢的朱砂桔、金桔、沙柑,其实早在医院,她对着粥碗落一滴泪; 已融化枭雄铁石心。
当晚,阿辉到了赌场的时候; 添油加醋描述她的悲惨处境; 连下病床的气力都没有; 虚到大热天气出冷汗; 带她住下的屋邨是破破烂烂,墙壁一敲就掉灰; 越讲越夸张; 好似顶住几十年的老楼明日就塌了。
可惜陈先生逗着笼中的小鸟儿; 心不在焉,不逗鸟儿了就邀阿辉后日去练拳击。
阿辉白费口水; 在他见过的女人里; 黄鹦绝对算不上头等奖的美貌; 他钟意前几年大眼浓眉的港姐; 鼓鼓的脸颊; 厚厚的唇……说回来; 以为陈先生对黄鹦是真心实意; 现还比不过何世庭问得多。
女人善变,男人无情; 亘古真理。
何世庭对打拳不感兴趣,起身走出这里,回到自己的私人办公室,谨慎检查了门是否锁上,用桌上的座机拨了通电话。
周陈驹将拐杖递给跟他进来的男人,拖出折叠椅坐下,瞧着木头桌上的饭菜,皱眉说道,“你刚刚出院,吃这些怎么行,没营养的……”接来身边的人递上的保温壶,拧开就散出浓浓的鸡汤香,“早上我煲了党参乌鸡,快点,趁热喝了。”
周陈驹取走筷子,夹出鸡腿肉搁在碗底,乌鸡炖煮的皮骨脱离,肉质却还保持鲜嫩,再倒入鸡汤,带出几粒枸杞。
坐在他对面,黄鹦捏起勺子慢悠悠舀汤。周老催促道,“撇过油了,大口喝……”
黄鹦索性端起碗喝完了这一碗汤,还是维持自己的速度,就叉烧配米饭,默默吃,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我早说你要后悔的,唉……”周陈驹叹一声,拍着膝盖气道,“跟你妈妈一样,不听劝!”
哔——刺耳的声音响起,是炉灶上的水烧开了。黄鹦握着筷子去厨房关火,找到了条仅有的抹布,也不在意干不干净,盖住手柄,拎起烧水壶灌入凉水壶。
周老仍坐在外面,反正房子小都听得到,问着她,“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得知黄鹦流产又被赶出来的第一时间,周陈驹就不觉得奇怪,阿森是不可能让她生下孩子,再让这个孽种继承他的财产。只是何世庭说,无论与什么人在谈天他都不避开黄鹦,那么她一定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厨房里传出黄鹦的声音来,“就在这里等他,他会来接我的。”
“你怎么这么天真,死心吧!十几年喇,我比你了解他这个人,他不会再管你了!”周老气汹汹说着,顿一会儿,又思忖着道,“除非……”
黄鹦走出厨房,想得到下文。
周陈驹与她对视住,“在他最失意的时候,你再到他身边,男人都是这样,他肯定就回心转意。”
正值春风得意,又怎会失意,唯有跌落谷底。
黄鹦安安静静地坐下继续喝汤吃饭。
电视里开始播新闻,提到澳门两年一轮更换立法会议员,民众关注度极高。
“这个……”黄鹦突然出声,转头望着电视,说道,“议员竞选,其中有一个人是他安排的,那个人的上海籍贯,应该是假造的。”
周陈驹低了下头,藏住眼中兴奋的光,额头经脉都一跳。澳督与其他司长议员乐见陈宗月为澳门赚钱,也绝不允许他越权夺职。
陪她吃完午餐,周老的神情表现出了割舍不下,又迫于无奈,“阿爷不能即刻就接你回家,我怕他会起疑心。”
于是临走前,周陈驹撕下一张支票。
黄鹦这里没有洗洁精,把碗筷简单冲了下,就带着去敲了敲隔壁房东的门。
一阵风拂面,开门的不是老伯,而是个中年女人,紧身蓝豹纹上衣,紧身七分裤,身材松弛而瘦削,电烫的卷发遮盖脸盘两边,遮不住尖刻冷漠的脸色。黄鹦没忘昨夜里,隔壁的女人责骂自家小孩,一串劈里啪啦的广东话。
“我,我是隔隔壁新搬,搬来的……”
女人没等她说完,接走她手里碗筷,转身进屋前,嘴里飘出了句什么,好像是‘进来坐’。黄鹦迟疑了下,还是轻轻迈进屋。
两间屋子格局没差别,就是多了好多家用的东西,显得拥挤但很整齐,墙上贴着学校颁发的奖状,柜子上都铺着防尘布,百叶窗前装了纱帘遮阳。将碗筷丢进洗碗水槽,女人端出一盘葵瓜子搁在桌上,再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半杯茶给黄鹦。
女人弯腰开了电扇,往她对面的椅中一坐,翘着二郎腿,捏一撮瓜子嗑了起来,一边问道,“点,住得习惯吗?空调好用吗?”
“还没试过……”原来空调是可以用的,盖着布罩子,黄鹦还以为是坏的,一晚上热得淌汗。
女人掌心兜着嘴吐出瓜子皮,然后说着,“试下啊,不能用我要找人来修的。”
黄鹦点了点头,慢慢直起背,说到正题,“阿姐,我想能不能,拜托你……”她掏出伍佰元压在桌上,推到女人眼底,“每天多煮一人份的饭菜。”
女人一愣,涂得亮红的指甲在脸上挠了几下,从她手里抽了两百元走,抬起半边屁股塞进裤兜,“唔使客气,我阿爸有交代多多照你。”说完下巴一努,示意黄鹦嗑瓜子。
开了空调,还能用,就是嗡嗡直响。在房间里躺了会儿,黄鹦起身从柜中拖出行李包,挑了件新买的、还没穿的裙子准备换上,发现包里有一只深紫的首饰盒,她疑惑地打开——
一对钻石耳环。
晃一晃它,每个角度都闪着碎裂的光,黄鹦想到了李佳莞的生日礼物,随即提起手腕瞧着她的玉镯,忽然记起,她还有一座温室呢。
黄鹦合上首饰盒,出门Soppn,只用周老的钱大肆挥霍,胳膊里挂不下包装袋,也得捧住花生黄油的多士,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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