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灯花》第41章


外面又乱了一阵,媒体陆续进来,被选中观战的媒体就不能再随意拍照了,也不能在对战室内随意采访,元寅因此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向门外望了一眼,沈嘉燧和公羊弼正好一前一后进来,公羊弼侧首向后,瞧口型似乎在说“对不起”,他的后脑勺刚好遮住了沈嘉燧的脸,看不到他是如何回复。
两人在后排落座,元寅对沈嘉燧挥了挥手,沈嘉燧神色自若地点点头,不像在公羊弼那里吃了亏,她便放心地转回目光。
对战按原定时间开始。
元寅对围棋全部的认识就是半年前真人秀上学到的那一点,所以她半懂不懂,开局的时候知道猜先,知道孔贞执白棋,知道他和阿法狗都在抢占星位……别的都越看越糊涂。
对了,棋谚。
“金角银边草肚皮,三线拆二有根基。小目飞挂应尖飞,见机夹攻更有味。小目高挂三线托,托退定式记一记。星位一挂关或飞,压长定式也可以。布局关键抢要点,切莫贪吃走小棋。”她喃喃自语,半年前的棋谚她还记得五句,可惜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金角银边草肚皮”,是说开局要抢占角、边的星位吗?好像是的。“三线拆二有根基”又是什么意思?
她对围棋术语一窍不通,琢磨半天不得要领,灵机一动,也不背棋谚了,直接比对双方的落子时间。
元寅是这么想的,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下得快的一方负责出招,肯定是占优势的一方;下得慢的一方见招拆招,肯定是处于劣势的一方。
不得不说她这个笨办法某种程度上直达了真相,对战室内装有大屏幕投影,屏幕上阿法狗一方落子的速度始终较快,孔贞一方则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到规定时限将至才堪堪落子。
第一局,孔贞投子认输。
场下响起一阵失望的喟叹,但应该是少数人,大多数人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元寅说不出哪种表现更令她觉得不适。她本来对这场比赛的输赢漠不关心,此刻却有些心疼孔贞,想起沈嘉燧说他是“人类最后的防线”,喉咙口也闷闷的,像是堵塞了一团水气氤氲的棉花。
其实没人相信他会赢吧?她想,或许孔贞自己也不信。可他依然在这里,竭尽全力,呕心沥血。
真不公平啊,围棋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人类研发人工智能用了多少年?肯定不会超过一百年。孔贞已经是人类中间最聪明的那一小部分,他运用四千年来累积的智慧打败了和他同样聪明的一群人,却战胜不了不到一百年的人工智能……难道人工智能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人力有时尽,人类的智慧已经到达终点吗?
对战采取三局两胜制,第二局就在元寅的胡思乱想中开战,她渐渐理解了孔贞那句“不要紧,我有你”的意思,他在下棋过程中时不时抬头望向她,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把她看进眼里,但她的存在显然很好的安定了他的情绪。
元寅因此不再去看棋局,反正也看不懂,她摆好姿势,专等孔贞望过来时对他微微一笑。
第二局,孔贞又输了。
这次连失望的喟叹声都不再有,多数媒体平静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去,少数人包围采访谷歌的工作人员,元寅的眼光始终只停留在孔贞身上。
她看到他脸色刹白,盯住棋盘久久不语。
她看到他把棋盘搅乱,又一颗一颗地摆回原来的位置。
最后,他手撑棋枰,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
她看到他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YY也要讲基本法,以阿法狗目前表现出来的水准,我不认为人类能够战胜他
☆、第四十七章 正文完
孔贞突然倒下,元寅只觉心脏一缩,倏地站起身。
没等她冲到近前,旁边待命已久的医生先将孔贞团团围住,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又是这样!
这是第二次孔贞在她眼前晕倒,也是她第二次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元寅忿然按住自己的胸口,当初目睹这一幕时她的感觉是惊惶,现在,她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可见今日的元寅已经不是过去的元寅,她咬了咬牙,没有放弃地继续往前,拨开最近的一位医护人员,俯身握住孔贞的手。
她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比她想象中简单太多。
医护人员簇拥着孔贞和元寅一起离开对战室,他们被送上了救护车,车门关拢,元寅在缝隙间望到公羊弼和沈嘉燧的脸,她不为所动地转回头,眼中只有孔贞。
她在黑暗中握着孔贞的手,忽然明白了半年前他想要的是什么,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
…………
……
突如其来的晕眩……闪光灯……棋局……
孔贞缓慢地恢复意识,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按照心理医生的要求闭目沉思,回想他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经历的印象最深刻的画面。
这种似醒非醒的感觉其实是非常舒适的,仿佛浸泡在热水浴缸中,又像是童年暑假的记忆,那种漫长午睡以后油然而生的饱足感与安全感。
然后他听到了元寅的声音。
“他现在发病的频率已经很低了,就是受不了公共场合,再说昨天那么多闪光灯和摄影机,别说是他,我都刺激大发了……医生说他昏迷的时间半小时到十二小时不定,最迟今天就会醒……他没吐血,媒体的胡说八道你也信?嗯,我知道,我等他醒了就去休息,放心不会累着自己的~谢谢亲爱的这么关心我~挥挥~么么哒!”
竟然敢跟别人么么哒!
孔贞倏地睁开眼,看到头顶雪白的天花板,闻到熟悉的消□□水味,他竟是被送到了医院里。
他试着转动脖子,肌肉有点僵硬,似乎太久没有活动过,像个机器人那样一卡一顿地把脸转向病床的侧边。
这是间单人病房,阳光穿透浅色纱帘明明暗暗地投进来,元寅坐在一张折叠椅中,挂断电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醒了?”她的表情并不意外,翻转手机让他看屏幕,“你昏迷了六个小时,破记录哦,难道真的用脑过度?”
手机屏幕上除了时间还有新鲜出炉的比赛报道,孔贞一眼扫过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标题:“人类最后的防线溃败,围棋进入人工智能制霸时代”、“阿法狗势不可挡,孔九段吐血成局”、“‘阿老师’战胜围棋第一人,网友提议改称‘阿十段’”……以及画风诡异的“孔以中=孔贞?告诉你学府集团太子爷的凄凉身世”。
相比孔贞的一言难尽,元寅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还乐呵呵地道:“这只是体育版哦,金融版今天也被你承包了,还有娱乐版,我和沈嘉燧算是蹭足了你的热度。”
孔贞开口,听到自己沙嘎难听的声音:“沈嘉燧很关心你。”
元寅眼珠一转,倾身趴到床头,笑嘻嘻地问:“吃醋了?”
孔贞凝视她近在咫尺的面孔,她的皮肤白腻,脸颊红润,头发乌黑,每处细节都显示出这具躯体是如此健康,而这具躯体里的灵魂也仿佛明朗得不存一丝阴霾。
这是一个他向往的人,而他更向往像她一般坦然地活在阳光下。
孔贞小小声但诚实地“嗯”了一声。
元寅扬了扬眉,她还记得孔贞曾经口是心非地否认他吃沈嘉燧的醋,没料到他这次肯说实话,真是一个意外惊喜。
她想,孩子主动走出这一步可不容易,一定要谨慎对待,绝不能让他再缩回去。
元寅清了清喉咙,坐直身,脑子里迅速地整理好记忆,边回忆边道:“沈嘉燧和我关系好,因为我帮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八年前,我那时候刚出道,公司想安排我去参加选秀,我拒绝了,那个名额后来挪给公司看好的新人沈嘉燧。他选秀得到一个不错的名次,很快被别家公司挖走,早几年挺红,我们偶尔在综艺节目里遇见,属于知道名字但无话可说的点头之交。后来国内歌坛不景气,我红了,他却不行了,只得转行影视,从最底层的小配角演起。三年前他好不容易拿到一个仆街偶像剧的男主角色,制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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