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令》第94章


冷汗从额上流进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荡开一汪水波,酸涩的几乎要他睁不开眼,但陆鸣却固执的瞪大了眼睛,留下了满目疮痍。
陆鸣极力的看着江其琛,渴望在他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找到哪怕一分一毫的犹豫与不舍。可是,他没有。
陆鸣的身子越来越软,只短短几下,江其琛便废去了他一身功力。
然而,这场属于陆鸣和江其琛两个人的屠戮还没有结束。
斩痕在江其琛手腕上舞出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陆鸣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已经想到江其琛下一步要做什么。
“不……”内力骤失,陆鸣的声音越发细小,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的向后挪动着,那样子是前所未有的狼狈,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堪:“不要……”
他小声的乞求着,放下所有的尊严与姿态,尽管那些在江其琛眼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如果江其琛想要他的命,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心脏对准那人的剑稍。他不怕死,但他怕没有尊严的活着。
江其琛对那声细弱的恳求置若罔闻,对陆鸣的挣扎视而不见。青蓝色的剑光流转,狠厉果决的落在陆鸣身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无数殷红从陆鸣身上流淌出来。那声过后,他死命的咬着下唇,任那片薄唇被撕咬的鲜血淋漓,仍然不可遏制的发出破碎的呻|吟。
周身筋脉俱断的痛楚胜过废去武功,似是有一只手生拉硬拽般扯断陆鸣身上所有的脉络,用一把未开锋的钝刀硬生生的在骨缝间来回打磨。
景止忍不住上前一步,在场的正道弟子纷纷侧目,不忍再看。
江其琛冷声道:“陆鸣武功尽废,筋脉俱断。以后便是废人一个,想如常人般行走尚且困难。如此,你们该放心了?”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对一个习武之人最大的折辱,莫过于废武功、断筋脉。
陆鸣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他费尽力气也想要守护的人。哪怕他沦为世上最凶邪、最肮脏的东西,江其琛可以要他的命,却如何能……如何能这样残忍的惩罚他……
从今往后,只有残生,没有余生。
铺天盖地的绝望盈满了双眼,有什么东西从陆鸣的前襟里掉了出来。
陆鸣兀自喘着粗气,逐渐涣散的目光落在那只白玉做的笛子上,他动了动手想握住吟霜,那是江其琛第一次送给他的东西。可他全身筋脉断了个干净,鲜血不停的从手腕中流出来,饶是他再怎么用力,却还是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
咫尺之间,便是天涯。
他终于万念俱灰的合上了眼睛,隔绝了这一身的伤与痛,断了一世的爱与恨。
陷入黑暗之前,他想,他终究是什么也没有抓住。
第80章 第七十九章 破碎(4)
“阿弥陀佛。”一笑大师捏着手中的佛珠,沉声道:“江家主手下留情,心慈手软,恐遭祸患,依老衲看,还是……”
“大师。”周瑾瑜打断他:“佛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陆公子邪气入体,已是回天乏术,江家主此举也不过是多留他于人世几日而已。下地行走已是不能,遑论作乱,大师就不要再咄咄逼人了罢。”
一笑大师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思及方才那两人惊世骇俗的举动,又不禁皱起了一对白眉:“既然如此,还请江家主莫要执念太深。”
“不劳大师费心。”江其琛将斩痕收回剑鞘,冷声道:“景止,把鸣儿抱起来。”
景止:“是。”
江其琛冷眼看着景止把那倒在血泊中的人从地上抱了起来,陆鸣那张脸毫无生气,他本就眉眼锋利,可此刻合着眼睛竟显出几分柔弱。
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来,腥红的血液沿着手腕滴滴答答的往下直流。
江其琛隐在袖中的手剧烈的震颤,竟是连剑都拿不稳了。
陆鸣那一声微弱的乞求像是一根生了锈的铁丝,硬是在他心口刮来刮去,留下一道道微不可见的划痕。他几乎就要下不去手,可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狠下心肠,亲手在陆鸣身上落下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口。
无量法印再次松动,要想保住陆鸣的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陆鸣当着无数正道的面邪气大作,若江其琛今日不拿出一个交代,日后想要来讨他性命之人定然数不胜数。
两相权衡,江其琛只有亲自动手,在天下人眼前,废了他的武功,断了他的筋脉,堵住悠悠之口。哪怕往后陆鸣再恨他……那也无妨,至少他还活着。
只要陆鸣还活着,即便以后只能在床笫之间度过余生,他也护他到底。至于自己给他的百般伤害,他还有一世的时间来求得原谅。
陆鸣素来嘴硬心软,只要把那些瞒着他的据实相告,那人肯定能懂他的一片苦心。
对,一定可以。
“哈哈哈哈哈。”沙桑大笑一声,揶揄道:“江其琛,你果真下得去手啊。你说,陆鸣会不会恨你啊?”
“哎,我都替他不值,对你这么掏心掏肺,换来这么个下场……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变成废人。你说,他醒了之后是想活呢……还是想死呢?不过跟在你身边,他肯定是死不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啧啧啧,痛苦,真痛苦。”
江其琛脸色一寒,眼中杀意尽现。
青蓝色剑光一闪,斩痕再次出鞘。江其琛仗剑指着沙桑,冷声道:“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哦?”沙桑邪邪一笑,忽然抬头往天边看了一眼,不屑道:“那恐怕不行。”
他话音刚落,裴家祖坛周围的树影接二连三的浮动起来,原本还风和日丽的天空,忽而被狂风卷来的大片乌云所遮盖,不过转瞬,天就暗了下来。
江其琛被乱风迷了双眼,下意识的朝身边看去,只见除他以外,凡是被风袭过的人都好似被定住一般,形态各异的立在那里。
心里猛地一沉,他把手往身后一抓,却扑了个空。
景止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双手还呈着托抱的姿势,但手上却空空如也。
江其琛心头大骇,斩痕剑凝足内力,裹挟着恢弘的剑势穿过狂风。青蓝色的剑光在黑暗中格外夺目,只听“锃——”地一声,那飞出去的神剑被一个力道轻易的弹落在地。
风势渐小,眼前的黑暗也逐渐散去。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沙桑,携着他一众亲卫单膝跪地,右手置于左肩,整齐又恭敬地道:“恭贺尊主练成神功,恭迎尊主出关。”
人群中,一个男子立在那里。
那人长身玉立,一袭水青色的长衫随风而动。袍袖翻飞,将他衣襟上纹着的孔雀图样拂的栩栩如生。他长相俊朗非常,单从面相上看不过三十岁上下,但他与玄御真人一样,有着一头白发。一根玉簪盘在脑后,将他那一肩白发挽起。便是这样一张无害的脸,却被那些金莲教众唤作“尊主。”
玄风眉眼温和,似有几分爱怜的看向被他抱在怀里的陆鸣。
陆鸣身上的血将他的衣衫染红,可他却浑不在意,只是眼波流转间露出一抹不忍。
江其琛掌风一收,斩痕登时回到他手中。内力聚集,银链在他腕上闪着白光,他执剑凝着玄风,寒声道:“把他放下!”
玄风这才不舍的把目光挪到江其琛身上,他低低一笑,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温文尔雅,不紧不慢的说:“这孩子我甚是喜欢。”
江其琛将剑一横:“我让你把他放下!”
玄风莞尔,轻声道:“不如我们让他自己选,可好?”
“你——”
玄风托着陆鸣肩头的手微一用力,陆鸣在他怀里轻咳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睫。
全身宛若凌迟一般的痛楚席卷而来,陆鸣难耐的嘤咛一声,神志不甚清明的抬起头看着这个正抱着自己笑的一脸春风和煦的人。
恍惚间,云雾散去,噩梦中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英俊丰神的中年男子,温柔静婉的美丽妇人,他们正慈眉善目的对着自己笑,怜爱的喊着:“小七,小七……”
那是他的爹娘。
眉心皱起,一身的伤痛宛若有了倾泻之地,他闷闷的呢喃一声:“疼……”
往日里陆鸣受过多少次伤,挨过多少罪,何曾听他喊过一声疼?江其琛心里翻涌着剧痛,慌了神的上前一步,却被玄风一指劲风挡住。
“不怕。”玄风的温声细语如同一道安神符,蛊惑般的溜进陆鸣耳朵里:“我带你走,好不好?”
江其琛急切的喊了一声:“鸣儿!”
可偏就是这熟悉的一声叫喊,唤回了陆鸣的神志。
江其琛清楚的看见,陆鸣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就像是他八岁那年被自己捡到时一般,宛若山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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