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第25章


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伸出手去,抚平眼前的眉,抚平他在夜里深深晃动的发。
楚云平静了静,掀起眼帘。
毫无征兆地,在他们两人毫无缝隙的距离中,清光恣意奔出。
手腕一抖剑影翻飞,朝秦顾胸膛猛刺、了、过、去。
秦顾一惊,退无可退,只能扬剑迎击。
三指在剑柄上一拧,真气灌满剑刃,锐气断金裂石般充斥整柄剑。
风雨欲来,铁马冰河。
秦顾低喝一声。
两柄剑叮的相撞。
暴烈真气乱在了一片雪意中。
风烟消散在肃重杀意里。
两两相撞,两两相消。
秦顾看着手中剑,有些遗憾,侧首道:“三年前,我不是你的对手,如今依然不是。”
他顿了顿,眯起眼睛看着周围黑甲骑兵,不动声色握紧长剑。
楚云平微微,皱了皱眉。
他的脸上实在很少有平静之外的表情。
一皱眉,满江春水皆起风。
他看着秦顾的剑尖,摇头道:“剑势太缓而内里不继,方才一招,你分明收手,若照剑意游走,我必输无疑。”
他有些惆怅,难得的,话多了些。“可惜,楚家,终究是输了。输了就输了吧,让它败落了也无妨。世间生生死死,皆有定数,衰荣起灭,亦有定时,我该做的,也已经做了。”
他看了看秦顾,问道:“你说,是么?”
秦顾有些愣,竟然在他清定的声音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忽然间——
风雪炸碎。
风动雪消。
一剑似从天外而来,穿破莽莽夜空,激起风声咽然。
凝聚着惊天动地的气势,浩荡如长河的一剑。
连火光都被剑意震得窜起三丈高,近些的影飞军轰然坠地。
一道白如剑光的薄衣夹雪迎风携剑而来。
无人可挡,当无可挡。
秦顾只能扬起剑。
剑气已出,剑光未散。
雷霆喧天。
只一瞬的功夫,风停,云消,雷霆散。
秦顾的手在抖。
他的剑从来很稳。
从他开始学剑的时候,秦老太爷就说,秦家百年遇到这么一位奇才,是天佑。
后来他掩饰得实在很好,可在生死面前,身体比大脑反应得更快。
他的剑停在楚云平的胸膛上。
有血嫣然,从血槽上,一滴一滴。
后背冷得发麻,大脑嗡嗡直响,他几乎握不住手中剑。
他落入了一场梦里一般,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又像是看着完全不认识的人一边,半天才吐出三个字。
“楚,云,平。”
眼前的人疏离而平和地笑了起来。
这算是秦顾第一次看见他的笑。果真是如同他的人一般,清净平和,不染烟尘。
世尊微笑,迦叶拈花。
世尊雪中微笑,迦叶带血拈花。
风呼呼地吹,把秦顾心口吹出一个血洞。
无数锋利刀刃在心脏中长出来,长到血液中,流淌到身体每个角落。
然后结成冰。
他扬剑的那一瞬间,楚云平,朝他的剑,冲了上来。
像一只白色的,鹤,落在他的剑尖。
白袖下的手,轻轻握住了心口的剑,笑道:“实在可惜……我见不到你那一剑……”他说一个字,嘴角就有血,往衣襟上落。
楚云平低头,看着那柄剑,低叹道:“你不欠我,下辈子,不需要了……”
秦顾看着他嘴角的血,喉头一甜,竟也咳出一口血来。
尚未相思,就已无缘相思。
还未结缘,就已斩断前世今生。
楚云平,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你实在,实在狠心。
让我负你一命,再把来世,亲手抛下。
白袖猛地一舞,往后急退,血光如碧,冲天而起。
那只白鹤,带着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飞到漫天火光中去了。
素白衣角隐在高楼火光中。
楚云平,你,实在狠心。
弦上的手指猛地顿住,用力弹、糅、挑。
琵琶弦上说相思,可,何以相思?
无缘相思,无缘来世,何来相思?
秦顾猛地闭上眼,琵琶弦上,无数刀兵蜂拥而来。
刀剑砰然,万马奔腾,手指越弹越急,冲撞得整个屋中隆隆作响。
咚——
所有力气用尽了般的寂静。
五弦尽数碎裂。
手指上鲜血横流。
姑娘们早低下头,不敢言语,可见了这种情状,也忍不住轻轻惊喝一声。
珠帘兀自颤动。
龙涎香,在屋中杳杳。
不知过了多久,秦顾一把掀开床边的雕花窗户,冷风猛地裹了进来。
青衣小厮忙低声吩咐下去,将地龙的火烧更热些。
大片的雪在天上飘,从几个时辰前刚开始下的雪,已经把地面染白了。
闷了一个冬天的雪,终于下了。
秦顾将手搭在窗上,不知在想什么,有几粒冷雪飘进他眼里,有些发疼。
他看了看手中的琵琶,站起身来,走近云姑娘,柔声道:“折了姑娘的好琵琶,三日后,秦某差人送来。”
他披上黑貂裘衣,头也不回出了门。
屋外,雪满天街。
他走进巷子时候,脚步一滑,剑就出鞘。
剑光照亮来人的时刻,瞬间就跪在了雪地里。
沈从风背对着他,负着双手,漫漫道:“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秦顾背上的冷汗刷刷直落,低头道:“属下不明白。”
中年人闷声笑了笑,并不回头,“不明白,还是不敢?三年了,蒙山秦家,竟还是不敢么?”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于秦顾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
风像钢刀一样刮过他的背,沈从风的未尽之意,让他浑身发冷。
他不敢的,究竟是什么。
秦家不敢,数百人命,一个世代堂皇的世族,在皇权下,不过转瞬倾轧。
可……可秦家不敢,他也不敢,于是眼睁睁,有些东西如指间沙,终究消散了。
他欠楚云平一道剑。
秦顾恍然看着雪地,醉酒后的头,剧痛如裂。
实在可惜……我见不到你那一剑。
可……下辈子,不需要。
眉眼中的寒气渐渐凝固。
他猛地伏下身子,沉声道:“沈大人,属下请即刻行往江南,诛杀,楚云歌。”
灰衣的中年人已走至巷尾,闻言一顿,随即往更深的黑暗中走去了。
秦顾撑着地,站起身来。肩上一层雪。
他看着天街,那是通往王宫的路,也是通往皇权的孤独的路吧。
楚云平,你若无情我便休。
我便休?
我偏要,与你,死生纠缠。
待我双手染满你楚家鲜血,黄泉路上,来找我吧。
第24章 第 24 章
寒林漠漠。
夜凉如水。
无边夜幕下,白衣少女抱膝坐在木屋中,紧紧闭着眼睛。
刺骨的冷意几乎将她淹没了。
她始终不敢睁开眼睛,只用力攥着裙角。
就像当初,在某一个冬日初阳的早晨,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满身血污的仆从,那位跑光所有力气才来到道观的仆人,对她说,逃。
从此,她再也回不去家。
现在,她知道四哥和四哥的朋友在山腰,那儿必定会有另一场盛大的生死,可——谁是最后会落网的池鱼?
她不敢想。
楚云容有过很多的兄长和姐姐,可唯有大哥与四哥和她是一母所出,故而关系也更加亲厚一些。
四个月前,她从道观回家,坐着一顶软软的小轿子。
天刚下了一场雨,秋天的早晨,薄凉。树叶被秋风吹得遍地都是,被雨打得湿亮。
下人递过来一把油纸伞,她忙不迭撑开了,往茶楼边走。
茶楼边的桥上,两袭白衣,各撑了一柄绢面的伞。
河上,烟拢寒波,鸿唱雁行。
她走至桥上,欢声道:“大哥,四哥!”声音里拖着软绵绵的稠糯,像刚出炉的桂花米糕,还带着秋花的香气。
楚云平正侧头说着什么,闻声看来,微微点了点头。
楚云歌大声笑道:“云容,你赶上好时候,庄上刚送来今秋的螃蟹。”一面说,一面收了伞,一把捞起楚云容在手中抛了抛。
她笑嘻嘻转了一圈,站到地上时候,果不其然听见大哥一声微叹。
“云容,快十四了。”她的大哥站在一米之外,满身白衣在秋风中,开阖如莲。
她知道大哥,从来比四哥更稳重一些,可只要她摆出一点小女儿的娇态来,大哥往往也就不再言语。
可这一回,楚云平笑起来,拍了拍楚云容的脑袋,“大哥,何必?我楚家的女儿,从来不矜于虚儒伪道。江南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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