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郎》第46章


可他眨着一双无辜的下垂眼,满怀期待的看着我时,我还是点头答应了他。
他的手很小,手指很细,指尖泛着微微的凉意。就像小猫的爪子。
他同我握在一处的时候,我没来由地着急了起来。
他怎么还这么小,他怎么还没有长大?
我一点也不想听到他奶声奶气地唤我墨竹哥哥。
我想听见他用像殿下和唐中那种略带了一些磁性的少年音,清清爽爽地唤我一声墨郎。
他只要能这么喊我一次,我就可以为了他去死。
欲望的藤蔓在我的心里跟着他一起长大,他每长高一寸,那欲望就张牙舞爪地多缠绕一尺。
后来,初春的夜里,我搀着怀着孩子的五殿下,听他朝我感慨,情关难过。
殿下还跟我说,我不懂感情。
是的,我不懂,一点也不懂。
在掖庭,我学会了打架,学会了少说话,少惹是非,学会了怎么活下去。后来山上,我也学会了仁义礼智信,知道了什么是孔孟之道。
可从来没有人教我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我当时已经快要到而立之年了,却依旧学不会如何去喜欢别人,我想是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可青松不一样。他天真、善良,带着最赤诚的爱与恨,他爱得热烈,恨得坦荡。日后,他也会遇到一个同他年龄相仿,同样白得像纸一样的少年,他们会相爱、相知、相守。
我呢?我大概会一直孤身一人,小心翼翼地藏好我对他本不该起的念头。
就算是一棵树苗,也总会有枝繁叶茂的一天,更何况我的小树并不是一株植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他终于长大了。依旧有着圆圆的眼睛,脸颊的婴儿肥也没有半分想要褪去的意思。他的眼角眉梢也开始挂上风霜,带上了愁思。
我看着他脖颈间那微微凸起的喉结,终于明白,我永远不会甘心默默地呆在他的身边。我贪婪的心,远比我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我想看见他笑,可我更想看见他哭。
那晚我终于鼓起了勇气,跟在他后面,向他袒露了我埋藏多年的秘密。
我故意将话讲得漫不经心。因为我知道,我是一个不幸的人,我渴望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我只有装作不想要,我才会有得到的机会。
兴许是上天的眷顾,我终于,终于,得到了他。
像龙宫里的一场大梦。
我从未料想,我暗无边际的人生中,居然还会发生这么好的事情。
他红着眼角,脸上滑过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在吱呀的床榻间,用细微的声音于我耳边轻吟道:“墨郎。”
我帮他清理完身体,看着他身上只属于我的痕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爱。
我要一辈子对他好,我不会让他对着除了我以外的人流泪,我要让他永远快乐得像个少年。
可我食言了。
……………………
涛涛江水,淹没了一叶孤舟,也带走了墨竹心头的最后一丝牵挂。
墨竹跨马而奔,手提三尺青锋,冲入身着夜行衣的杀手当中。
楚琛派来的杀手将他团团围住,他们大概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带着楚玥的人头前去复命了,于是把恨意全部撒到了墨竹的身上。
没有人能相信墨竹可以活着离开,连墨竹自己都不相信。
他用最后的意识,艰难地吞下了楚玥扔给他的那一丸药。
刺客得到了命令,四散归去。
太阳已经升起,悠悠天地间,盘桓着几只鹭鸟。
一个老道,赤脚踩着浸润着鲜血的土地,将墨竹扛在肩头,带他离开了刚刚演完一场风波的江头。
“我要走。”这是墨竹醒来的第一句话。
吕峰把他按回了床上,说:“我好不容易才救活了你,我容易吗?结果你呢,刚醒来就走,把我老道放在眼里了吗?”
墨竹不再言语,兀自爬了起来,起身时扯到了伤口,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依然没有老老实实地躺回去,反而更加坚定地想走。
吕峰按住了他,说:“至少把伤养好了,伤好了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我救你废了多大力气?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墨竹看了他一眼,问:“现在在哪?”
“金陵城郊。”吕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墨竹抬头看了眼窗外,庭院里散了些赤红的炮纸,正随着风乱飞。
“过年了?”墨竹问。
吕峰见他终于不打算下床了,松了口气,说:“早过完了,马上都到十五了。”
“今年不能陪他看灯了。”
“谁?”吕峰问。
墨竹不答,盯着窗外发起了呆。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才重新开口:“我要写信,送去长安。”
长安城里,青松拿着一纸小笺,痛哭流涕。
小笺只写了寥寥四字——“等我回家”
第41章 番外三·唐中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唐中第一次听到这首诗,还是在清风小筑的说书人那儿。
快嘴李青衫折扇,醒木拍得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念出了这两句定场诗,讲了一个满是烟火气的故事。
多年后,唐中愣是没能记住当日的艺人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只把这两句定场诗记了个清清楚楚。
当时的他怎么不会想到,几年后自己的家,没有柴门,也没有院子——或者说,整个草原都是他们家的院子。古尔真养的牧羊犬住在羊圈附近,除非隔壁部落潜入了几十个壮汉,否则这些狗的叫声根本不可能在帐子里听到。
所以他估摸着,柴门闻犬吠的场面大抵是见不得了。
但风雪夜归人,倒是常常有。
塞外的雪来得总是又早又急,才八月中旬,就开始下雪。
唐中搬着马扎,拿着一把芭蕉叶做的扇子,坐在密不透风的帐子里,对着炉子在煎败□□。
自从来了塞北,他觉得自己一年四季都在煎败□□。唐中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古尔真天天吃羊肉,嘴里却从来没有上火长泡,难道真的是因为游牧民族天赋异禀?
天色渐黑,古尔真穿着羊皮袍子走了进来,身上还带了些风雪,透着刀子一样的寒。他本来过分苍白的皮肤,因为寒冷带上了些许红,像涂上了一层胭脂。
唐中停下手里正在扇火的扇子,面带笑意地说:“回来了?”
古尔真搓了搓手,试图为已经冻得麻木的双手找回一丝的知觉:“阿中,冻死我了,快让我烤烤。”
古尔真坐在了唐中身边的马扎上,手几乎要放在煎药的小锅里面,缓了半天才褪去了冷意,说:“过几日我要带人去集市采买过冬的物件,咱们一起去吧。”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古尔真身上刚刚暖和起来,就又开始朝着唐中动手动脚。
“阿中,要亲亲。”
唐中把扇子往古尔真脸上一挡,说:“我昨日舌尖起的泡还疼得很,你最好不要惹我。”
古尔真五指攀上芭蕉扇的边缘,露出一双水色的眸子,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问道:“惹你会怎么样?”
唐中已经完全对古尔真的美色产生了抵抗力,不为所动道:“我会锤爆你的狗头。”
“嘤嘤嘤,阿中果然已经厌倦入雪了吗?”古尔真突然起身冲出了帐子。
唐中知道他想干什么,只面无表情地将炉子上的药倒进了碗里。
果然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古尔真抱着他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桐木琴,又重新回到了帐子里。
古尔真的琴据他自己说,是跟着他那个波斯出身的母亲学的。他人虽然闹了些,但弹琴是真的好听,每次他抚琴时,他那躁动不安的灵魂就好像被琴弦紧紧束缚了一般,竟也显露出了温婉。
唐中看他弹琴看了十多年,但依旧喜欢听他的琴。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古尔真一边轻挑着琴弦,一边唱道,“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唐中:……就知道他会弹这首。
一首《白头吟》终了,古尔真居然真的挤出了几滴泪来,可怜巴巴地说:“阿中~”
唐中:“不要耽误我喝药。”
古尔真把琴往边上一扔,捧起唐中的药丸,对着冒出诡异热气的黑色不明液体咽了咽口水,下定决心一般地喝了一大口。
然后……不负众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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