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沉佥》第161章


他终于瑟瑟伸手抓住嘉斐的衣襟,难堪地将脸埋在那熟悉的温暖胸口,无法离开,亦无法面对。
“胡说!”几乎是立刻,嘉斐便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驱逐涌上心头的焦灼,皱眉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有我在,我不许你死,天也不能带走你……”
第133章 三十八、兄弟手足
次日早朝,甄大人没来。
一个向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论及勤勉克己他称第二谁也不敢自居第一的人忽然毫无征兆地缺勤,朝臣们各个神情复杂,一边揣测其中是否多有深意,一边又忍不住想歪到说出口八成会被砍头的旖旎上去。
尤其皇帝陛下忽然改了主意,要把太上皇的继后郑氏接回安居于寿昌宫。
放眼朝野,能够让圣上回心转意的,恐怕也只有甄大人一个。至于甄大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猜想有之,流言有之,都无所谓,无非是一点私下里窃笑低语的谈资。
唯一满脸不悦形于色的,只有荣王嘉钰一人。
嘉钰憋闷的,倒不是二哥如何对待那郑氏与他们母子、兄弟与郑氏之间的旧怨纠葛。心中阴郁难言的,是二哥待甄贤如此百依百顺,什么事请只要甄贤开口,最后妥协的一定是二哥。
甄贤昨儿夜里留在乾清宫没走,这消息当时他就知道了。
嘉钰特别恼怒。尤其是,这种难以言明的粘腻阴郁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深宫幽怨的女人,就像是当年的母亲……这种强烈地屈辱感让他的胸口一阵阵作痛,只能强自压住,才得扼住血脉中沸腾的癫狂。
他在下朝以后去找嘉斐,一直追着不肯放,直到了乾清宫的宫殿前,二哥不肯让他再继续跟进门去了,仍咬着嘴唇不肯走,一双眼乌漆漆的瞪着。
嘉斐实在哭笑不得。
“你们两个互相觉得我待对方太过偏爱……实在让我很难办。”
他原本就不太对四郎藏着掖着,这两年对四郎倚赖更深,便愈发没什么可遮掩地,就直接将话说出来。
嘉钰大抵是没料到甄贤那种人也会在二哥面前有这种抱怨,不由怔了一瞬,片刻轻哂,“所以二哥就决定还是只偏心他一个就好了呗。”
嘉斐头痛地按住额角,“不是我偏心谁。小贤有他的道理。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道理。但有些时候——”
“二哥觉得他的道理比我的对。”不待他把话说完,嘉钰已微微噘起嘴。
嘉钰什么都好,就是爱钻牛角尖这一点,叫人疲于应付。嘉斐甚至常觉得,虽然各自表现不同,但嘉钰其实在许多地方都像极了小贤。
明明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却又如同双生的倒影,如此肖似。
嘉斐只能苦笑叹息一声,安抚按住嘉钰肩膀,“四郎,我没有说你就错了。”
嘉钰死死咬着嘴唇,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连串东倒西歪的笑声搅扰。
一个人影从角门的门洞里抱着肚子弯着腰转出来,身后跟着个面色苦如黄连的太监。
嘉斐闻声瞥了一眼,见是三弟嘉成笑得都快成了一朵花儿似的撞到面前。
这光景,也不必说,自是他自闯了过来,太监不敢太过强硬拦着,又来不及通报。
嘉成这个弟弟,比他小不了多少,但几乎没有太多的交集,除却年节祭祀往来,就没了,据说是个贪玩好乐的主。但嘉斐总隐隐有种感觉,三郎这个弟弟,才是他们兄弟七个里最精明事故城府最深的那一个。
但无论怎么说,躲在门洞里偷听当今天子说话,也是犯忌讳的。
嘉斐不由皱眉看着嘉成。
大约是皇帝陛下这警觉又嫌弃的神情有一点危险,嘉成连忙直起腰来,满脸赔笑:“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皇兄和四郎会站在这大门口地陪石狮子聊天呢。”
与其说解释,倒更似调侃。
三郎一直是这样,自从他做了这个皇帝,就只呼他为皇兄,不像四郎仍“二哥”长“二哥”短的。
直觉让嘉斐不太想应这个话茬。
一旁的嘉钰已有些急了,黑着脸就要咬人。
嘉斐拦他一把,“你身子不好,回去歇着吧。”
“二哥!”嘉钰仍不肯走,下意识伸手拽住嘉斐衣袖。
嘉成在一边看着,眯着眼,拿细长白皙的手指摸一摸下巴,姿态优雅。
“四郎,哥哥们有事要说,你就先走。三哥我又不是妖怪变的,还能把皇兄怎么着不成?”
他竟然是直言在撵嘉钰离开,就在天子眼前。
嘉斐眸色一沉。
嘉钰纵然是不愿意,但二哥偏偏不留人,到底还是只能不甘而去。
嘉斐想着甄贤还在他的南书房里睡着,便什么人也不愿放进乾清宫里去,只颇为排拒地看着嘉成。
嘉成倒也并没有那么不识趣的意思。
两人改道溜溜达达出了月华门,缓步走过长街,到了养心殿的东阁。
这里可算是嘉斐处理政事召见大臣的一个别所,不是极为亲近的重臣是不往乾清宫里传的。
但嘉成毕竟是弟弟,都到了乾清宫门口又给人领来这边,疏离之意已不言而喻。
嘉成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一路随口寒暄似的说些“有时日没见着皇兄,皇兄清减了”之类的闲话,一直到两人在养心殿东阁入了座,用过了热茶,才骤然唏嘘一声长叹。
“昨日小七儿上我那儿,跟我说,他想离开京城。皇兄打算放他走么?”
嘉斐猛然一愣。
这可真是毫无防备。
昨日七郎在跟前时的脸色便不太好,似是被四郎和小贤争执吓着了,之后又和四郎冲撞起来。他也派了人跟去王府关照着。但后来他只一心都扑在小贤这里,便没再顾上七郎的事。
可他怎么也没想过,七郎竟起了这样的念头。
且,仅仅起念倒没什么,七郎竟然主动上门去与三郎“商议”了。
小七儿是父皇的幼子,从小备受疼爱,与三郎、六郎这些其他的兄弟关系也亲近,这些嘉斐从前一向都知道。
可再如何亲近,有没有亲近到沟通这种事的程度?
七郎若是有什么想法,为何不来直接与他商议。
难道他这个二哥竟是还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让七弟对他心有不满?
那他还要怎么做才算是好的?
“七郎是这么和你说的?”嘉斐一颗心骤然沉至谷底,脸上浮现出不悦的沉郁。
嘉成一边摆弄手指尖,一边观察他脸色,轻笑,“他还劝我与他一道离开,去封地,我们都不要留在京中。六郎那儿,他该也去过了。”
寥寥数语,已说得清楚明白。
嘉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七郎是这个意思。
并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而是……
七郎并不是心血来潮想要自己离开京城,而是在说,如今天下已定而太子年幼,他们这些太上皇的儿子、当今圣上的兄弟都不应该留在京中。
这其中所指,当然也包括四郎。
七郎是想让他安心。更重要的,是要把四郎从他身边支开。
七郎明摆着并不认同四哥的作为。
如果三郎六郎七郎全都离开京城迁往蕃地,他便很难只将四郎一个留在身边。同样是兄弟,如此偏颇,实难有道理可讲。何况四郎原本就病体孱弱,群臣立刻会应声而起,逼着他也把四郎送去一个水土富饶的蕃地休养病体,锦衣卫诸事原本就不是皇帝的弟弟该掌管的事,仍旧归还司礼监主持便是。
但如此一来,才刚刚有了些许新气息的朝政格局便会飞快地倒退回重前,稍不小心,一切用鲜血换来的变革都会随之覆灭。
固然他是可以任用亲信的宦官及别的臣子,但那又如何呢?
曾几何时,陈世钦也是父皇最亲信的首领太监。
只有四郎是不一样的。
四郎是他破局的剑。
也许将来,在他百年以后,他的儿子继承帝位又可以有不一样的作为,但在他的有生之年,只有四郎才能帮他镇住这个命门。
因为父皇把这变革的重任交到了他的手里,只有他来做这变革,他的儿子才可以守成。
而变革必有流血,不杀人是做不到的。
一瞬间,嘉斐忽然觉得想笑。
当他终于站在父皇曾经站在的位置,一下便懂得了父皇所有的隐忍与等待,哪怕是从前曾让他心怀怨愤的。
七郎终于也学会琢磨起这些事来,比起意外,更让他伤感。
他也无从得知,七郎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何以昨日之后便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是在和四哥怄气,还是当真想得清清楚楚了,要做一件这样的大事。
他只知道,无怪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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