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第111章


他还要倔强狡辩,诗中字字句句皆指向朝堂,如此明显能人不知。
此诗若传出去,叫刘全听见……
陈肃远面色煞白,摇摇欲坠。
“ 逆子! 死不悔改! ”
陈宵衣抿嘴忍耐,掌心渐渐红肿。
陈肃远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心中又是气又是担忧。
这个孩子生来便瘦弱,他与夫人悉心呵护,养了七八年才长成如今这模样。
都道这孩子聪慧,将来必有所成。
陈肃远又何尝不对他寄予厚望,宵衣居安,望他勤勉有为,望他平平安安。
只是实在太过倔强,气性甚大,不知天高地厚。
他也不愿折了赤子心意,不愿孩子过早便向残酷的现实低头。
只是……不得不折,他唯恐有朝一日,自己年老不力,要护不住他的爱子。
陈宵衣的母亲陈王氏得了消息急忙赶来,却停在祠堂外不再进来。
她掩面哭泣,心中焦急不已。
一面心疼孩子被罚,一面担忧他惹下的大祸。
虽心知此回必要做出姿态给那头瞧,可依旧不忍见儿子吃苦。
左右为难,靠在墙角咬着帕子痛哭。
陈宵衣似有所觉,他眼眶泛红,撇撇嘴低声道:“ 儿子知错。”
“ 大声些! ” 叫紫禁城里住着的九千岁也能听见。
陈宵衣望着身前立着的牌位与袅袅申起的沉香,一门之隔外他母亲的低声哭泣若隐若闻。
“ 儿子知错! ” 他大声怒吼,声音尚稚嫩。
“ 在此思过一月,抄家训两百遍,听明白否?”
“ 儿子明白。”
陈肃远扔下戒尺,拂袖离去。
门闭,屋外夫妻对视。
陈肃远似一瞬失了所有力气,他颓唐道:“ 夫人,为夫对不住你。”
这是妻子拼死生下的孩子,他们唯一的孩子。
陈宵衣的这首诗到底还是传到了皇帝耳中。
次日早朝,明帝玩笑一般随口提起,几人揪心,暗自可惜。
陈肃远慌忙跪地请罪,道:“ 小儿无知,实非有意,臣已罚他闭门思过,请圣上责罚臣管教不力,治子无方。”
明帝却道:“ 此子慧极。” 轻轻揭过。
众人心下大惊,刘全立在皇帝身后强撑仪态。
陈宵衣的神童之名传开,刘全因皇帝的四个字而有所收敛。
此事传至西南时已是三日之后。
彼时还未满十九岁的萧隀俨立在马背上。
夕阳西下,染红天边云彩。
他身旁的谋士叹,“ 高门世家中还能出一两个有气性的孩子,京城尚且有救。那位也不算是病入膏肓,昏庸之极。”
萧隀俨却道:“ 满京重臣默然旁观,竟沦落到要靠区区孩童点破。
哪里有救,已是病入骸骨,药石无医。
难不成还要等个十来年,等京中世家后代长大不成? ” 如今是神童,焉知将来又会长成何等模样。
不料十年后,陈宵衣十七年华,脆生生直挺挺一根墙角静默生长的青竹,却被自己一手折断。
他远望。“ 届时江山都恐被异族所占了罢。” 不若靠自己来挣。
皇帝自往事中惊醒,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世事奇妙,凡间人兜兜转转,缘分深的两人注定要遇上,注定要纠缠。
皇帝发怔,几瞬后起身疾步出西暖阁,穿过正厅与东暖阁,径直来到东偏殿耳房门前。
雕花木门上了锁,他一脚踹开。
哐当一声响,锁头落地,木门裂烂。
魏七缩在榻上,埋头靠着榻头团坐。
他对皇帝闹出来的动静毫无反应。
皇帝行至榻下的圆桌上坐下,并不去计较魏七的无礼,左右更忤逆的话都说出来了。
“ 麒麟满踟蹰,无以报河山。” 皇帝轻念,“ 你写的?”
魏七浑身一抖,“ 不是,陈宵衣写的。”
而他早已不配做陈家的孩子。
皇帝心头五味杂陈,似是觉得他可恨可怜又可惜。
然事已至此,不可重来。
神童能有很多,紫禁城里伴驾的魏七却只有一个。
“朕再问你最后一回。” 皇帝瞧着他明显消瘦的身躯,问:“ 是否执意要出宫?”
“ 是,奴才要出宫。” 魏七始终都不曾抬头看皇帝一眼。
“ 好,很好。” 皇帝笑,他的手指颤动不停。
他想问魏七,你是否有些喜欢朕,然而却开不了口。
“ 若是朕不放呢?” 他偏头饮茶。
“ 您若是不放奴才出去,奴才也没别的法子,唯有苟活。”
苟活?
皇帝呼吸艰难。
原来在你看来,待在朕的身边竟是苟活。
“ 朕待你不好么?” 他仍是忍不住要问,只因实在是气恼不解。
“ 呵。” 魏七抬头盯着自己身上的白色亵衣。
“ 不过是养只猫一般地养着罢了。”
皇帝胸口起伏不定。
养猫,养猫。
他堂堂一个皇帝,从来没有什么闲情雅致去养猫。
“ 朕若当你是只猫,便不会……” 皇帝说不下去了。
他本想说自己不会同猫相亲,不会日日都念着一只猫,不会替一只猫仔细盘算。
太难堪了,真说出来就太难堪了。
“ 朕会同畜生在榻上欢好?” 皇帝言语相激。
“ 欢好?” 魏七转过头来望着他。
“ 是您一人的欢好寻乐罢了。”
皇帝不可置信。
“ 呵,朕一人的欢好?”他沉声嗤笑,“几日前你还在朕的榻上叫,抱着朕搂得挺紧,扭得也欢。”
越是相近相亲的人,越知晓如何刺痛对方。
“是啊。”魏七面色煞白,唇反相讥道:“奴才是太监,太监不是男人,就是跟条狗,也能叫得欢。”
皇帝听不得他这样说。
“魏七!”他几步走近,满面怒意。
真该掐死他。
“你不要再妄想出宫了,你这辈子都是朕的人,都要待在宫里。”
魏七嘴唇哆嗦,“您留着罢,留奴才这副空壳,但我永远都不是你的人。”
皇帝心道,你说不是便不是罢,左右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魏七又将人给气走了。
前者本是想起往事,心中难得愧疚,放下恼恨前去求和的。
谁想魏七一心要出宫,丝毫不见屈服认错之意。
皇帝回西暖阁叫来王福贵。
“ 你去叫内务府打副脚铐来。” 他淡声吩咐,“照魏七的身量做。”
王福贵心下大惊,想着要回去禀报师傅,嘴里却应得恭敬。
“ 做得好看些。” 你说是养猫便养猫罢,不是朕的人,就做朕的猫。
拿脚铐子栓畜生一样栓上几日,就知晓朕从前是如何待你的了。
皇帝揉着额角,叹自己纵魏七纵过了头。
两日后脚链子呈上来,上头镶金嵌玉闪闪发光。脚环内侧包有柔软的羊皮,戴上去定不会太过难受。
皇帝心中满意,当日夜晚便拎着脚链子去见魏七。
他将东西往人榻上一扔。
“ 现下朕给你两条路走。一是戴着脚铐伴驾,二是不戴脚铐伴驾。你自个儿选。
魏七置之不理,眼皮子都不抬。
“选。”皇帝掐住他的手肘,心下却吃了一惊。
短短十来日,魏七便消瘦得很了。
细细的一截手臂攥在掌中,叫人心中酸闷。
皇帝说:“你好好想,若能想通。前事,前事朕皆可不去问罪。”
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胡话亦可一笔勾销。
魏七却有恃无恐,他勾唇笑:“奴才要出宫。”
他心知皇帝奈他不得,否则怎敢轻易翻脸。
“好!”皇帝气得笑出声来。
既然不识趣,那就栓着,真以为朕会心软不成?叫你如此戏耍。
“来人。”
“奴才们在。”
“替你们魏爷戴上。”
第三回 不欢而散。
转眼七月底,魏七被困于东偏殿已近二十日。
皇帝似已平息了怒气,可却有一月未召幸后宫佳人,安喜也仍被关在侍院。
这日皇帝又做噩梦。
梦见银质脚铐断裂,榻上人不知所踪。
他举目四望,遍寻无人。
“ 魏七……魏七……” 皇帝在睡梦中呢喃。
守夜的太监小心翼翼地靠近。
“ 圣上……您可还好?”
前者惊醒,满头大汗,心悸不已。
身旁无人,皇帝掀开床幔。
满室冷清,下首罗汉床那头亦是空空荡荡,笑语的人不在。
他起身往东偏殿那头去。
魏七缩在榻上睁眼望着黑夜。
皇帝上榻,将人拥住。
“ 莫要再闹了。” 夜里的人都脆弱,天子的声音亦带委屈。
魏七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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