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飞湮灭明风篇》第5章


?br />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家,男人把宣明从马上抱下来,笑着说道:“我这就走了,先生保重。”
暖烟自是恨不得他走,拉着宣明的手不吱声。
宣明点点头:“保重,在下怕是不能相送。” 说着似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道符:“这是我平常护身用的,三年内可以趋吉避凶,带在身上,大凶也会变成小凶。”
男子笑着接过来:“这就比那八千吊钱更珍贵了。”
宣明不语,这平安符不是寻常之物,虽然值不上八千吊,三四百吊总是有的。只不过他现在的名气不大,也无人会来跟他买。当年风扬在世,有人来求平安符,宣明为他制作出来时,可以卖到五千吊钱。
男子上了马,带着随从扬鞭而去。暖烟早已经等不得,拉着宣明的手往家里走:“先生,已经很迟了,回去吧。”
宣明回头望了那马上朦胧的背影一眼,脸上忽然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寥落,拉着暖烟的小手往院子里走去。
(五)
八年前,京城。
苏仪就着湖里的水冲了个澡,随手抓过自己脏到不行的衣服套上,从湖边里溜出来。最近黄家大兴土木,他应征而来这园林做苦力,白天干活,傍晚便偷着在这湖里洗个澡。这里地点僻静,不易被人发觉,至多也不过是被蚊子咬几口。
洗干净之后,端得是眉清目秀,气质超群,这模样绝对不像是穷苦出身。苏仪生恐自己被人看上,刚要拿着泥巴往自己脸上抹,突然间小门那边脚步声传来,他还未来得及躲,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走了进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
白衣少年长得实在好看,桃花眼,细长眉,清雅俊秀,比苏仪自己还要耐看几分。身上的衣服与平常人穿的深衣和三重衣不同,宽大舒适,绣的也不是花纹,而是八卦,看起来是道家出身,却也不像出了家。
苏仪担心他说出自己在这里洗澡的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夺门就跑。少年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脚脖子一扭,顿时痛呼一声摔在地上。手里的铜钱叮叮当当滚落在地,少年也来不及去捡,捂着脚脖子坐在地上。
苏仪跑了几步,见那少年痛得站不起来,满面痛楚,心里终究有些愧疚之意,捏了点泥巴涂在脸上,重新走回来蹲在他身前。
少年见他蹲下来,望着他的脸怔了怔:“你的面相本来极好,肯定是大富大贵的出身,用泥巴捂住做什么。” 说着也不管自己的脚脖子了,用手帮他擦抹。
苏仪看他的个子像是十三四岁,脸的模样却是看起来小,一时间也猜不透他的年龄,只觉得这少年有点书呆子气,自己的脚脖子不管,先管他的面相。
少年把他的脸拾掇出来,又小心地抓着他的手来看相,自言自语地感叹道:“原来是个官宦子弟出身,不想家里横遭变故。这大约是两三年前的事了,两三年前出过什么大事?” 说着自己恍然一惊:“啊!难不成是庆阳公的孩子么?”
苏仪的心里顿时一惊,急忙把手抽回来,说道:“胡说八道!”
少年愣了一会儿,似乎想要反驳自己没看错,突然又像是转过弯来似的,脸色一白,立刻道:“庆阳公全家发配边疆,路上死了,是我看错了,我看错了……这位小哥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少年自言自语地说着,一瘸一拐地想要站起来,竟是害怕要逃命的架势,只可以脚伤严重,寸步难行,忍不住憋出了眼泪。苏仪见他这种苦楚模样,心里也有些内疚,把他打横抱起来到亭子里坐着,说道:“这么忍不得疼。”
少年见他没有要杀了自己的意思,胆子略大了些,问道:“你在京城做什么?” 说着又是微微一愣:“庆阳公当年被人陷害,至今未得陈雪,仇人逍遥法外……你莫不是、不是来报仇的?”
苏仪咬牙看着他。这少年究竟是谁,知道的事也太多了吧。
少年见他目光凌厉,脸色又是一白:“我心里敬重庆阳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苏仪低下头来,专心为他揉动脚踝,一时间静默着不说话,气氛也逐渐松弛下来。
少年又忍不住继续端详他的脸,笑着道:“真是好面相啊,比我的好多了。”
苏仪心道这人看面相不懂是怎么看的,这少年分明长得比自己好,他偏说自己的比他好。少年的手在他脸上摸了又摸,终于叹道:“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强求不得。”
苏仪被他这看破红尘、了然大悟的语气弄得笑起来:“你才多大,这就什么都懂了?”
少年摇头晃脑:“你别看我年纪小,我能看出来的事却是不少。”
“哦?那你想必知道我住在哪里?” 苏仪低着头给他揉动脚踝,试探似的说。
少年低头看着他:“非也。我们算卦的也不是什么都能算出来,而且我只是猜了猜,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你是个算卦的?”
少年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说道:“最近刚学了占卜吉凶,师父命我找一百个人练习,我给你算一算?”
苏仪见他年纪不大,心里也不把他当成一回事,笑着说:“你学了多久了?”
“五年。” 少年规规矩矩地伸出手掌,“学了五年了。”
“除了占卜吉凶,还会占卜什么?” 苏仪笑着跟他扯皮,“算没算出今天出门会遇上我,还扭了脚?”
少年很认真地说:“师父说,天道有序,我们虽然通晓先天演算,却唯独算不透自己的命。早晨出门时师父帮我卜了一卦,说我今天会遇到姻缘,让我打扮得好看点。”
苏仪见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忍俊不禁:“你今天见到哪家小姐了?长得不好看怎么办?”
少年又晃着脑袋说:“命里有时终须有,长得不好看就长得不好看。” 说着又道:“世人都说嫫母、无盐丑,我研究了她们的面相,却都是大贵旺夫之相呢。”
苏仪知道他看人的眼光与常人有些不同,笑着说道:“无盐女若当年能遇到你,也不必毛遂自荐了。”
少年懵了片刻:“你的面相就不错呢。”
苏仪心道我就算面相不错也不会嫁给你,把他从凉亭的石桌上拉下来,问道:“你想怎么帮我算?”
少年低着头找洒落在地的铜板,苏仪给他捡起来,笑着说:“你要用铜板给我算?”
“这是六爻,我们师父最精通此术。” 说着有板有眼地在空中掷起,看了半天道,“地方不对,此地牵制你,就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作为。”
苏仪在京城住了一年,本想拼着一死杀仇家报仇,可是他势单力薄,连仇人的面也见不到,又生恐被人看出身份,一直毫无建树。少年的这句话倒是真的戳中了他的心思,苏仪心中不由得生出点不安,又道:“那我应该去哪里?”
少年看着卦象道:“从方位来说,出了京城往东南去,说不定倒是有些成就。”
苏仪哑了似的不说话。
东南方具体是哪里,去了会发生什么,是否有活路?这么个不知道几岁的孩子说的话,难不成他真的要听?
“你说你刚学会六爻?要是算不准呢?” 苏仪低着头看他。
少年红了脸:“我刚学会不久,现在还在练习,算得也未必准。”他倒是想等这个哥哥告诉自己,他算得究竟准不准。
他却不清楚苏仪现在心里已经翻江倒海。苏仪现在十六岁,当初年少冲动来到京城,凭着热血想要杀人报仇,一年来却长大冷静不少,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能力什么都做不了。停留的时间越长,苏仪越是不安,最怕的就是留在京城损耗光阴,一无所获。
这少年说他往东南去有出路,反正留在这里也没个结果,是不是应该出去闯闯?
苏仪笑着说:“我要是听你的话往东南去,万一不小心丧了命,可该怎么办?”
少年一听他说想采纳自己的建议,顿时心里激动,连忙又给他卜算两次,磕磕绊绊地说道:“都、都是吉卦。” 
苏仪在凉亭里低头站了许久,也不言语,终于,他笑着转过头来,似乎已经打定主意:“那我就听你的话,去东南方闯闯看看。” 
少年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也着实有些不安。刚才他没敢实话实说,其实他也不过在师兄弟里练习算了几次,在外人面前算命还是第一次。他只不过是遵从师命练习算卦,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真要听他的话,一时间有点心虚,心想自己离出师还远,要是不小心害了他该怎么办?
他想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道折成三角的道符,说道:“这平安符是我师父做的,能趋吉避凶,保人平安。我师父的本事比我大多了,你放在身上,危急时说不定能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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