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飞湮灭明风篇》第6章


他想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道折成三角的道符,说道:“这平安符是我师父做的,能趋吉避凶,保人平安。我师父的本事比我大多了,你放在身上,危急时说不定能保你的性命。”
苏仪刚才只是逗他,这少年一看就知道还没多少自信,算命是一回事,去东南方却是他自己的决定,就算真的死了也绝不会怪这少年。但是看他这么良心不安地送自己平安符,又生怕他看出心虚来,苏仪也觉得有些好笑。
他以为这符不过是个让人心安的玩意,一文钱就能买一个,便也心安理得地收下来:“多谢你,我如果将来有了成就,若有幸再见你的面,必定报答。今天你送我一文,将来我还你一万。”
少年懵了一下。这道符是国师亲手所制,就算不靠师父的名气也值两三百文,这个哥哥口出狂言,难不成将来是想倾家荡产么?他愣愣地想了想,又忽然脑筋转过弯来,这个哥哥是说说而已,自己怎么又当真了。
苏仪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话刚刚说到一半,突然园子小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年纪与苏仪相仿,衣着与扭了脚的少年一样,表情冷淡地说:“宣明,师父找你。”
苏仪低声问道:“这是谁?”
“这是我师兄风扬。” 少年悄悄应了一声,连忙瘸着腿往风扬的方向走。
苏仪又道:“你叫宣明?以后我去哪里找你?”
少年转头笑着说:“后会有期。我叫宣明,明亮的明,将来我跟我师兄都是要名扬天下的,你肯定能找到我。”
苏仪愣了片刻,心想这少年也真是大言不惭,这种话也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只是这种雄心壮志倒是很合自己的胃口,苏仪看着他跟着风扬走了,但笑不语。
他第二天就离开京城去了东南方,路上染上瘟疫险些丧命,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好,又或者地府也嫌他麻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却又好了。他流浪了两三年,最后加入了绿林山的起义军,因作战勇猛,又心有城府,最后成了刘秀兄弟的心腹之人。
然而等了许久,名扬天下的只有风扬,却是再没听过宣明。
(六)
事隔这么多年,再见面时自然有些不好意思,苏仪有皇命在身,不敢直接去见他,便先暗地里观察了他半个月,又派人混在算命人群中接近了几次,着意了解宣明的境况。
宣明上有老,下有小,师父身子不好,长年需要求医看病,生活的确是辛苦。苏仪想接济他,思来想去,决定先去见见他再说。见了面,宣明凭着面相说不定能认出自己,那时两人心照不宣,叙叙旧,送他些钱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这一次见面却是意料之外,直接让两人的关系变了味。
宣明不但没认出他来,还根本不屑于知道他是谁,甚至把他揶揄了一番,说他最近有桃花运,应当少行`房`事,以免肾亏。
苏仪的心当时就冷下来,说宣明“算命算到我床上去了”。
就这么一句话,苏仪的定位再也正经不起来,两人的关系从此没法回头。苏仪事后也曾经反省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是宣明的错。他近来都在忙宣明的事,根本就没惹什么桃花,宣明凭空诬陷,故意把话题往那上头带,不是主动调戏是什么?
宣明这小瘸子都敢主动调戏,苏仪怎能任他为所欲为?
八年之间,宣明不晓得经历了什么变故,外表虽然还是无害,里面却黑了不少,不再是当初那个心地纯善,只醉心于钻研五行八卦之术的书呆子了。
苏仪小时候也是什么都不多想的,每天懵懂混日子,直到家里出事,性格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同突然被人揍醒了似的,一夜成人。他想到这里也心里复杂得很,宣明究竟经历过什么,眼为什么瞎了,腿为什么瘸了,性格突然间变成这样?
想得越多便越是在意,夜里辗转,白天见了面又说不上句正经话,你来我往地互相调戏,可气的是这个呆子竟然从头至尾都没认出来他是谁,连一丁点的印象也没有。失望之余,苏仪又觉得宣明活得辛苦,白天来铺子做生意,夜里也睡不好,眼窝子都青湛湛的。他平常就算关铺子,也不是为了休息,而是因为要留在家里照顾师父。
包下他的那一次,宣明忙里偷闲地趴在书桌上入睡,一脸来之不易的表情。从此苏仪经常包他下来,一来可以调戏个过瘾,二来心照不宣地让宣明休息一日。
不得不说,歪打误撞之下,苏仪竟然觉得在他身边很有意思。
苏仪给刘秀写的奏章也极是小心,先说清楚已经把简平师徒两人找到,又说简平病重在身,连床也下不了。宣明身有残疾,连过日子都是问题,无心顾及其他。而且,宣明的本事比起他师父和风扬,实在有云泥之别,只能给平民百姓算算命,看不出来有什么真才实学。
这么抹黑他其实有些心痛,但是苏仪思量,刘秀对简平师徒两人似乎有忌惮之心,他越是把宣明说得无用,宣明活下来的机会便越大。他倒是想让宣明去京城做官,只可惜宣明的心境比起以往变化极大,莫说做官,连出个远门都不愿意,也不想让人问他的过去,因此他狠下心,把宣明描绘得面容可怖,行动不便,走一步喘一步,而且本事平平,只怕成不了大气候。
一个多月后刘秀传信过来,让他不必再管简平师徒,收拾好了回长安。
苏仪看了来信,不由得喜忧参半。
宣明生活拮据,苏仪临走前想留些钱给他,去了一趟宣明的铺子。暖烟说宣明前一晚没有睡,苏仪知道他回家就要照顾师父,肯定不能好好睡觉,逼着他跟自己在躺椅上睡了一个多时辰。
再后来的事便不用说了,那夜一时不忍没做到最后,苏仪回京的路上一直处在懊恼当中。那些都是陈年旧伤,就算做到最后也不会让他疼痛,自己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装什么圣人?
只不过朝阳侯也不是那放不下的人,他京中公务繁忙,也没时间去管自己的下半身。而且他如今最想知道的,并不是怎么把宣明弄到手,而是宣明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当初在他脑海中的印象是那个书呆子小男孩,八年之后相遇时才发觉,小男孩早已经长大成人,让他刮目相看。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宣明落到这种地步?
(七)
夏去秋来,城里最近出了两起不小的命案,暗中传遍了大街小巷。据说死的都是朝廷官员,死法有些蹊跷,都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去,身体没什么异样,也查不出原因。一时间城里有些人心不安,茶余饭后聊起来时,都说流年不利,有厉鬼作祟,纷纷求神拜佛,找宣明算命买平安符的人突然间多起来。
不久前城西有块地动了土,那块地上本就有个旧园子,修整翻新时引来不少人围观,都说看这府邸的气派,住进来的怕不是普通之人。既然是城里的大事,自然有人好奇打听,不久后消息传开,原来是京城的朝阳侯苏仪被封在此地,因此建座宅院只当休闲别舍,偶尔来住上一住。
这地方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不过附近青山绿水,幽静雅致,风景倒是很不错,因此也有富贵人家在城郊景致好的地方建造别舍。朝阳侯的宅子虽然是建在城里,却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不多时府邸修好,朝阳侯听说也住进去了,太守、县令亲自登门拜访,一时间不少达官显贵出入,门庭若市。
这些自然都不关宣明的事。
他有自己的事要管,自然无心多管别人的闲事。
这天刚关上铺子,宣明打理好了走出来,门外有个仆役打扮的人站在门口,似乎等了一会儿,恭敬地说:“静山侯今夜在青山居宴请朝阳侯,请先生前去助兴。”
静山侯樊英是当今皇上的舅舅,本来跟宣明不认识、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宣明的本事,几个月前来找他卜卦,从此来往频繁了些,时不时请他去别舍卜算。
静山侯本住在郡县,只是近来才住在这里,现在听说朝阳侯也来安家落户,两人在京城本就认识,少不得亲自在临山别舍款待他。
这种情况下宣明不能不答应,遂应道:“知道了,我这就去,不过我却是要早回。”
“先生不必担心,不过就是请先生去凑个热闹。”
他一身粗布衣服,赴宴本有些不妥,宣明却也不在意这些,上了仆役准备的马车,晃悠悠地出了城。
那仆役驾着马车,笑着说道:“先生可知道朝阳侯是何许人也?”
宣明淡淡道:“略知一二。前朝忠烈之后,开国名将之一,据说年纪不过才二十四,是我家暖烟最崇拜的当今人物。”
仆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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