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袖玉花开》第167章


可世事不是臻臻至至殷勤努力,便能投桃报李开花结果的。她虽于舌尖将凤晞烩的几道佳肴熨记得十分牢,然则实际操手,却难了些,以至于当了一回落汤青蟹,七手八脚乱得难以言表。小可怜却在一旁说大凉话,譬如:“忘记撒盐了。”又譬如:“柴火要灭了。”再譬如:“你忘记开火蒸米了”跟被锯了嘴的葫芦也似,忒不会说话了。
她气愤地将勺一搁,欲要端出一张怄气的面孔,却因料得他瞧不见,便捏出一张普通的面容,皱眉插腰身道:“虽则我是个神仙,但,但于做饭方面”咽了咽口水,续道:“于做饭方面,到底是个新手,并没什么大的天分。”
小可怜却似乎将全身一顿,涩涩问道:“你缘是长这样的?”
端端被她塑得完美的愤怒立时散去一半,小可怜问到了实处。她此番全凭着一缕精神游丝支着,真身莫能教旁人瞧清,实属情有可原。然她身佩了移形玉,换张虚晃的脸面,便是师父老人家也瞧不出假批子。小可怜将她这张西贝货认做了真,也是自然。
她捋了捋袖口,既没点头亦没作势一摇,心平气和道:“一张脸罢了,较什么真,若你愿认它便认,不愿认便不认。”见他垂了垂眼睑,舔嘴道:“你还想不想吃饭啊?”
他点头道:“嗯,你不会做饭,我来罢。”
她疑惑地将小可怜望着,因瞧不出模样,只能敞开心遵从一回,将勺子递与他,搬了个杌子在桌案旁伏懒,木木地将来回跑的小黄袍望着,忽然有份稔熟感扑鼻而来,带着微微的袖玉花香。
娃娃虽小,操弄的步调却快,临阵磨的这把利刃锃亮锃亮的,玉袖懒散了半个时辰,便令他教火熄了熄,端着几盘子油光泠清的绿油油和黄橙橙,蹒踞着慢步踱来。
她腾出手逐一接过。
小可怜站在一旁吸了吸鼻水,吱吱唔唔道:“呃,我也头一遭,你尝尝?”想来是一副满怀期待的表情将她凝望着,她不好拂了人家,虽将两条眉毛拧巴成一条毛毛虫,下手的筷箸却利落。
被油光裹了一层的蛋色挺金灿灿的,她默默放嘴里嚼了嚼,唔,真是砖儿能厚,瓦儿能薄,小可怜是头一遭?一个小鬼头一遭做饭怎么能做的恁般好?
玉袖打眼瞄了瞄,多了一红灿灿物事,她何时挖过红薯来着?
小可怜插嘴道:“那是我挖的。”再火剌剌将她望着,一面伸出爪子自发捞了一根。
她将筷箸递与他:“你头一遭啊,挺好的嘛,你没诓我罢,小孩子是不可以诓神仙的”
他愣愣睁睁了一忽儿,忽然负气道:“没诓你,你是嫌弁不好吃?”
她摇头笑了声:“没有没有,决然没介事。”被他专注的脑瓜子转过来一盯,忽觉额头沁了两滴水沫子,便掩着嘴角道:“当然,较之我心上人的一番手艺,咳,便略差了些。”
他沉默良久,似不可置信的口吻,僵硬着语气道:“你结缡了?是旁人的尊阃?”再糯糯道:“原来神仙也能成婚的”
她木然啊了声,点头称是,恍然一想话题跑有些偏,她原本想同小可怜开导什么话题?嗯,对了,是人生目标的话题。她便化了张杌子招发愣的小人座,寻思着话头的序幕引子,将心里组织好的话同他道:“你往后晓得要做什么?”
他微微抬了抬下颌,嘿嘿蚩蚩的形容。
她只索将口水咽了咽:“你家里头的事大约累掯了你娘,便有些心怀嫉恨罢,但你此时不过六七岁,这个岁数的孩子该是读书认知识得道理的时候,倘若不学些本领,便委实对不住你那双爹娘。况你日后学成本领,还想报一报仇什么,便如虎添翼更斡胜筹。”
小可怜见的乃是一个敲敲头顶,脚底板儿便立时动一动的主子,脑子十分灵光,分外领得清其中厉害,也晓得她说的甚有道理,便将脑瓜上下点的飞快,来回十几波后,停下来揉了揉,问道:“但学本领的话,你是说要教我?言传身教?”
听得小可怜拿言传身教一辞作问,问得她愣了半晌。玉袖深觉为人师表一神圣的字眼用在她身上委实侮辱了这个词,和担着这个词的先生们。她玉袖顶多是个败坏仙德,误人子弟的一把稂莠草芥,小可怜将她认作老师,是该多么吃亏,多么没前途。
因着这么深刻的自我剖析,脑中的思路便清明的很,端出甚有自知之明的姿态道:“我虽是个神仙,到底不是从事教学的,你若拜得我这样的老师,大约没能学好一身不凡的本领,却装得一肚子坏水,便是我太对不住幸苦生养你的娘亲了。”说完一腔诚挚的自批,她兀自认为是极其饱含深刻批评的,旁人听了,该打上十分的退堂鼓才正理,小可怜却似遭了大打击,口吻夹带着抗拒:“不会变坏的。”默了默,又加强口吻:“我不会的。”
她莫可奈何地将外头的大太阳望了一眼,天已午晌,赤轮滚烫得要命,耐人寻味的是,攒攒云头追逐巨涌,几番云起云涌,烟霞明灭中,却莫能将耀眼的光明挡得多么结实,必然要射出两柱晞光,俯瞰苍地。
小可怜扯了扯她的袖口,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失望总是难免的,就如哄娃娃吃饭一般,倘若要他听话,总得塞块儿糖,或给个甚有力道的巴掌,方能了账。此番的境况,却是万万给不得他一块儿糖的,拖泥带水的事也总得一刀变四头的。
她深呼吸,恳切同小可怜讲道:“神仙固然是可以结缡成婚的,也固然我还未成这个亲,此番便是要动身去寻他,不论如何也不能带你一同去。兼你身负一桩血海孽债,从我这边定学不到任何本领。你能习得一身卓然仙术的地方,只得相次此处百儿八十里的轩辕阁,你还是学成之后,再来见我。”
她说出一番拒人于千里外的话,常人总是要灰心丧气许久,然小可怜却是灰头土脸了一会儿,便重整旗鼓道:“十年,呃,二十年后,我便来见你。”
她欣慰点头,思及要告知名讳,他却将自己的镯子凝视一眼:“便是你什么都不告与我,我也能找到你。”旋即拱了拱手,沉重着小脚步,做一派离开的姿态,巴在门阃前头背对着她道:“二十年后,你那个心上人必不能比我好,不拘是厨艺还是一身卓然的本领,呃,你能不能考虑考虑”
小可怜的口吻乃是一片真挚非常的口吻,但她没能听个全面,而后满满的感动一把,只因恍然一岔神识,眼前便换了个景致。
作者有话要说:
☆、穿越(三)七更
这个景却是一个特别的景。
斗室幽暗,油灯书墨味沉积,却裹着阵阵花香,这股香倒熟悉得甚,隐约同翎雀园里头的袖玉花有三分想象,此时可能因凄寒薄凉的味道重了些,便没能平平整整的铺开来。
她将眼珠子转了转,端从杌子起身,便教膝盖碰了个牙子。这个牙子竟还是个不凡的牙子,棱角削得也忒尖了,只疼得她将牙龇了龇,一面拿手去擩,一面想寻常人家里,总要将桌角凳角皆磨得平滑一些,以免小孩子耍皮,磕磕绊绊几番,磕出些幺蛾子,落下些小毛病小伤疤。可此家人却反其道行之,也太特立独行了些,教她无缘没故当了个冲头,替他做了块试金石。
可能是不防头的一撞,用的力道也格外的猛,得擩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她便将幽暗的斗室做打量,但量来量去,皆没能看清一物半形。只觉得这间屋子充斥着浓浓的心灰意冷,且凝聚成一团黑黢黢的云团鼓胀;亦像一座寂静的壤道,至于泉壤里的枯骨
她站起来自发做了个干涩涩的比较,此时斗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罢
但她不大愿意承认,将衣裙整理一番,认为乃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有些精神上的毛病,方将自己困顿在墓穴一般的坏境,是耍惫懒不愿做勤劳打扫的邋遢鬼。
玉袖于心里替这位被她定义为邋遢鬼的人做恼时,顺带便摸摸索索着周寰的物事,欲将幽室里明窗寻出来。
好在这扇明窗并不难找,她摸索了两下便碰上了闩子,抽了木块推开窗棂时,被明晃晃的日光刺了一大刺,温暖的粒子蜂拥扑鼻,像是咬了一口阳光所炙烤的红糖后的回味。
玉袖将挡着双眼的手一撤,却只见模模糊糊,只得一片仙气凛然的卉园,确切的花种因精神游丝微弱的缘由,她再莫能瞧出细腻,只晓得乃是一片五颜六色的仙界。
身后的斗室仿若久不见日光的死囚,尝了些阳光便开起了染坊,亦捯饬上了五颜六色的妆容。
方才被撞了的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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