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第170章


四阿哥立即松了一口气,看着星目含泪的弟弟,心中极为不忍,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柔声道:“从小到大,四哥可曾骗过你?你听四哥一句话,事情未必没有转机,明日一早便可见分晓。这会儿,夜深了,额娘这儿也不好再呆下去,咱们出宫吧!”
十三阿哥仿佛于无尽黑暗中见到了一丝曙光,四哥从来不曾诳过他,一句半句虚言也不曾说过,他应该信他。当下,二人唤了随从,相偕出宫而去。
小青小白商量了一番,决定不去救许仙。
————…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在宫门外分道而行,各自打道回府。四阿哥上了马车,吩咐道:“去别院。”高全应着,催马而行。
这一条去别院的路,这几年,四阿哥走了许多次,熟悉无比。他只听马车碾过不同路面的声音就知道,前面是一座小山坡。他知道这座小山坡上有一百零八棵松树,一百零八棵柏树。他甚至知道,在第四十六棵柏树上,新筑了一个鸟巢,他曾经听见过雏鸟叽叽叽喳喳讨食的清脆叫声。
这里曾经山山是雪,路路皆白。只是,今年却没有下过一场象样的雪,所以,堆不成雪人,捏不起雪团。
他突然很想看一看这座小山坡,虽然知道暗夜无边,没有雪的夜里,这里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还是想看一看。风大雨急,雨丝卷入口鼻之中,他忍不住咳呛出声,牵扯出胸口的疼痛,手不由得抚向胸口,又不由得在想:那丫头是不是练过“铁头功”,何以如此疼痛?是的,采薇撞上的不明物体是四阿哥。
可是他却不敢去分辨究竟是胸口痛还是心口疼。
四阿哥的别院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菊隐斋”,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叫“君子坞”,只有他知道。

腊月初八夜,水榭“沁绿”。
一袭天蓝色长袍,衬得这俊美男子更添几分儒雅之气。标致的五官、修长俊逸的身材宛若工匠精心雕刻,只是眉宇间的愁绪却是紧锁不展。雨点在湖面上,敲出环环的涟漪,犹如他的心绪,不能平静。冬日大雨,凶兆。三年前的腊八节,他曾救了她一命,而今日他只能袖手观之。
雨中行色匆匆走来一个身着火红袍子的男子,身着雨披,有随从撑着雨伞,所以,他片雨不沾衣。
十阿哥爱看热闹,所以他亲自去了长春宫,打探一番。十阿哥笑了一路,到现在也没忍住:“八哥,你可知道绝代佳人是何意思?”
八阿哥却不接话茬儿,只微怏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那边如何?”十阿哥敛了笑意,长叹一声,道:“闯进去了!骂老端是绝代佳人,无后之人。”
这原本是一句极为有趣的笑话,八阿哥却一丝笑意也无,只道:“你也不识规矩么?老端老端,毕竟是皇阿玛的女人,应该有些敬意!”
十阿哥很不以为然,驳道:“我还就这么叫了!这宫里谁不讨厌她?女人吃醋耍小性儿本是寻常事,却也没见哪个女人有她这般歹毒!进了她长春宫的答应常在,都是站着进去,躺着出来!皇阿玛对她够可以的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作是我,大嘴巴子抽她都嫌多余,直接拖下去宰了!”歇一歇,又道:“只良妃娘娘那般好性儿,委屈求全,又明里暗里得了皇祖母的帮助,才熬出了头!”
八阿哥瞪他一眼,十阿哥立即住了口。只道:“人被李德全带走了。”十阿哥原以为八阿哥会立即前往乾清宫求情,却见八阿哥沉吟不语,身形不动,遂急道:“八哥,不去乾清宫么?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八阿哥瞥他一眼,淡淡问道:“十弟,今日晚宴上的花式飞饼,你觉得如何?”十阿哥不防他突有此问,怔了一怔,道:“很不错!妙的是当场制作,新鲜有趣,呵呵,王善福那老小子还有这一套,没想到。。。”
八阿哥打断了十阿哥的喋喋不休,只道:“是她的主意。”十阿哥想了一想,的确,这么古怪的主意只有她想得出来。遂点点头,却听八阿哥继续道:“在座的娘娘阿哥们都称赞不已,皇阿玛却不发一言,往日里皇阿玛很是欣赏她的手艺,这是你我都知道的。可我却听说,宴后李德全狠狠训斥了王善福一番,罚了众人一月奉禄。皇阿玛向来宽以待人,很少如此,只怕也是朝着她而去。”
八阿哥轻叹一声,缓缓道:“八月间,十三弟大婚。你知道的,十三弟与她。。。这其中原因,到现在也没打听出来,我只猜是她又一次拒了婚,惹恼了皇阿玛。皇阿玛既能为了十三弟不杀她,这一回只怕也是小惩大戒,不会真下手。你我若是去求情,只怕更会误事!皇阿玛最担心兄弟中意同一个女人,你难道不知道么?”
十阿哥听了这番话,心中极为佩服,他这八哥实在是个心思细密,处事周全的主,只是心里却也疑惑不已,遂问道:“八哥,你怎的只是暗地里帮她,却不见你常去看她?你若早点下手,向皇阿玛求了旨意,只怕根本没有十三弟什么事儿了!”
八阿哥心中何尝不无奈?何尝没有不甘?却只能是淡淡一笑,道:“她能为了我撞柱自毁,能为了我豁出性命,我怎能勉强于她?最初也是由她主动开始的这一段缘份,她若不愿意继续,我实在勉强她不得。”十阿哥听了此番话,虽觉不妥,却也知他八哥实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劝他不得,遂默默不语。
雨中忽来一人,对着两位阿哥打了个千儿,道:“主子,打听下了,四十重杖!”
亭内二人,对视一眼,心都凉了个透。他们也都知道,这四十重杖向来无人受得住。十阿哥倒吸一口凉气,闷声道:“八哥,这一回你可是错了!可惜了啊!这般伶俐可爱的丫头!”
八阿哥亦是心中悔痛不堪,自己对圣意估计错误了么?却忽然心念一动,问道:“行刑之前见过皇上了么?可有人去求情?”来人回道:“一进乾清宫便入了刑堂,只怕是想求情也来不及了!”
八阿哥轻轻吁出一口气,道:“十弟,时辰不早了,出宫吧!”十阿哥却兀自站着不动,只道:“八哥,不再等着听听消息么?”
八阿哥正色道:“我们有人打探乾清宫的消息,皇阿玛未必没有人在探察我们的一举一动。如此夜深,却不出宫回府,皇阿玛略微一想便知道我们所为何事。岂能为了一个女人在皇阿玛那儿失了信任?”
十阿哥再无话只说,却又不甘,想着再拖延点时间也好,遂问道:“不去探望良妃娘娘了么?”八阿哥摇头道:“夜深了,额娘怕是早已歇下了,改日吧!”十阿哥再无计可施,只心道:八哥独自在这沁绿站了一夜,却不去见额娘,真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不对,没娶上媳妇已然忘记了!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红蓝铅笔议讨了一番,也决定不去救橡皮擦。
十阿哥想到明日也许再不能见到那个巧手伶俐、语笑晏晏的丫头,心中只觉悲凉无限。只是他却不敢问自己一句:他是不是已然不顾忌皇子身份,和一个奴婢交上了朋友?
八阿哥黯然无言,他命令自己不去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可是却也不敢问自己一句:今夜是不是又是一个无眠孤寂之夜?

今夜只有一人最为开怀,毓庆宫的太子爷,左拥右抱,饮酒闻乐。左边的是如花女子,右边的是如水娈童。饮的是具有壮阳之效的鹿茸酒。听的是妓房靡靡之音。
不时有人进来回禀最新战报,当听闻“绝代佳人”之言,他一口酒直喷出一米开外,呛声连连。笑得前仰后合,不可止抑。心中只道:不愧是爷看上的姑娘,性子果真烈!爽!
他用索额图舅舅最小儿子的性命做为条件与四阿哥交换,承诺放过这姑娘。舅舅为了他满门抄斩,他得为舅舅留一条血脉。他心中很不甘愿,很是不平,他看上的人从来也没有逃脱过他的掌心,更何况是如此绝色,如此出挑的一个妙人!爷既不得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得到!毁了最好!
只是他也不敢去问自己一句:真的一丝怜意也无?
乾清宫,南书房,不是南庑房。在这里康熙爷曾经智擒鳌拜,在这里康熙爷曾经有过很美好的时光,虽然这一切都已离他远去。可南书房仍然是康熙爷最为钟爱的地方。不,应该说较为钟爱,皇帝眼里心中没有“最”字。
康熙爷正在临贴,临的是董其昌的《岳阳楼记》,他的作品若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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