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浮沉录1》第47章


小皇帝争强好胜,最受不了屈居人下,便把此话牢记在心,断不肯把刘氏江山断送在自己手里。可是到了现在,他望着满满一宫的森白雪景,突然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来:谁说这江山就该他姓刘的坐了?
是旁人没本事坐?若非程楠也是个好面子的主、一心要找个正正当当的理由来封住全天下人的嘴,恐怕早就把自己踹出朝都城了;再者若不是小襄王与太后有染,恐怕也早就不客气的摆出自己“皇族正统”的身份,硬逼他刘璞退位了。
江山有人可坐,却偏偏坐上来的是他刘璞。难道他刘璞当皇帝就要比这二位当的好?
不见得。
年纪越大,刘璞越明白一件事: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儿,别人可不一定这么以为。他不觉得自己就真比程楠、小襄王强多少,无论阅历、还是胆识。他也开始慢慢觉得,如果哪一日他真的亡了国,街头巷尾可能会流出各种传言,但时过境迁,人们很快就会忘掉他,再也不会提起他。
像是茫茫雪地覆盖一切,亦如雪消冰散、一丝痕迹也不留。
世人忘记他,或许比他额头上的那块儿疤痕消失的更彻底、消失的更快。他如此吃力挣扎,还不如快些颓然放手,如此苦苦支撑,又是何必呢?
刘璞一时陷入无可描述的迷茫之中,纷乱扰杂的心绪猛地涌上心头,几近悲恸。他再望一眼铺荡开来的无尽雪卷,强按下胸膛中不合时宜浮起的七个葫芦、八个瓢,掉头进了长乐宫暖阁。
暖阁中只有一间大书房,左侧一般是穆棠磨墨习字的地方,再往前的窗扇边上,就是刘璞偶或看看书、问问政事之所。暖阁两边各有一张十二角琉璃瓦亭,曲折环绕,则是小琴师苏隽最爱去的。
这几日,苏隽与宫中各位渐渐熟稔,偶或还教穆棠说说话,不然就是一个人坐在亭子里钻研晦涩的乐谱。亭子四面漏风,冬日里不知是有多冷,但小琴师就是不肯进暖阁里去,宁肯在外边冻肿了手脚。
这是在怕自己?
刘璞微微哂笑。
他缓行至窗边,按照以往的老规矩,把两扇窗向外推开,纳入屋外冰凉彻骨的冷气来。可刘璞扶着窗棂习惯性的环视一圈,却发现没有苏隽的身影。
这么大个人,不可能平白丢了。
但不知为何,皇帝心中有些山雨欲来的忐忑。他再走向另一边,推开窗扇,依然没寻得苏隽的影子。
若不是自己老糊涂了,那他明明是记得的:他曾经警告过苏隽,绝对不能走出他的视野之外,没他的准许,也绝对不能走出长乐宫一步。
可现在人去哪了?
“穆棠,”皇帝转头问案几后端坐习字的木头人,“姓苏的小子哪里去了?”
穆棠绝美却又死气沉沉的眼睛抬起来,十分眼尖的瞅见皇帝眉头蹙起的皱纹。旁人问他话时,他总慢半拍,但此刻看见刘璞的焦灼,他自家也跟着焦灼起来,本来说话就难,现在愈发不擅言语,磕磕绊绊道:“苏、苏……”
试了几次,愈发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几天来苏隽陪他练出来的一点点进展,早就被全数交回了娘胎里,半点也记不得了。
皇帝习惯性就想发火,终于还是压制下来。指派一小宫人道:“你,去给我找周铮来。”
小宫人躬身应了是,正要抬脚出暖阁回廊的时候,只见绣帘从外挑起,周常侍带着个人从外边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那人,比他自己还要老态龙钟一些,一脸的包子馅儿似的褶子,帽檐下露出几缕稀疏白发,想来应该年逾古稀。
“陛下,这位是仆的师傅。”周铮简短介绍了一句,立刻转身禀告道:“陛下,苏先生景仁宫刺杀丞相,被押到牢里去了!”
“杀程楠?!”皇帝登时急怒,刚刚摁下去的火气噌的冒了三寸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混账小子!”
“师傅从前是景仁宫主管,他亲眼所见当时场面,因此仆请他亲自来面禀陛下。”周铮往旁边一让,伸手请老师傅上前。
“皇上,”老头说话又缓又慢,平白而生一种见惯风浪的郑重。“太后身旁姑姑似乎与此事有所联系。此事一气呵成,不像是姓苏的那孩子筹谋的,而大约是旁人要陷他于死地。”
敢这样直白说话的,除了这些个历经宫中风雨、快要成精的老人家们,旁人还真没这个胆量;再者刺杀一事,苏隽没被侍卫手刃当场,尚且能留着一条性命关到大牢里去,肯定也少不了这位老人家的功劳。
刘璞细细一咂其中滋味,明白过来。
这老宫人一定是之前犯过什么事儿,所以才被先皇扣在了宫中赎罪。现在周铮把他一同带来,肯定也是要将功赎罪,好放他老师傅离宫回乡。
周铮这家伙,果真是实打实的人精。
“物证可有?丞相死了?”
刘璞一揉额角,嘴上半点不肯积德地损了程楠一句。
“物证是有的,一柄三寸长的柳叶细刀,被丞相那边的人取走了,更何况还有几个在场的大人在,恐怕否认不那么容易。至于丞相,他胸膛上被捅了一刀,流了许多血,送往医官处诊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更新……好像太晚了,sorry~%》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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