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浮沉录1》第48章


“孤身刺杀当朝丞相,苏公子你胆子不小嘛。与苏公子这般的盖世英雄同处一室,我这条小命能留到现在,实在是该对您感恩戴德了是不是?”皇帝愈骂愈气,恨道:“你倒说说看,是哪个指使你这般以下犯上的?必定是颍川王了吧!”
“并非如此!”人形猛的动了一动,稍离墙壁半分,居然就颓然倒下来,顺势跪在了皇帝眼前。“我没杀他……刀子不是我的。”
果然是太后捣的鬼。
刘璞心中有了主意,愈发生气,却也习惯性地愈发镇定。此刻他抽出功夫来瞥了眼长跪地上的苏隽,才发现这孩子脖颈上出满了汗,把后颈散开披下的几缕头发丝儿也黏的湿哒哒。然而地牢这地方最是阴冷,总不可能是热出了一身汗,除了被吓唬出的冷汗外,恐怕也就只能是因为身上有伤而强忍冒汗。
程楠这厮,如他所料,果真是吃不得一点亏。
“程家来过人了?”
“嗯。”
“那你总该也知道,若押在牢里,不出两三日,他就能越过宫中管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苏隽又点了点头。
他虽委身长春馆这般的风尘地,但养出了一副傲慢清高的性子,无论何种处境,总要把自家的态度掩饰地不卑不亢才好。而如今落于平阳被欺之地,却容不得他自命清高了。
入宫一事,表面上虽说是他顺应时势而为,但的确有置丞相于死地的动机。不过就算他再怎么不学无术,也不会仅仅拎着一柄半寸长的小匕首、跑到景仁宫光天化日下行刺……虽说他从小到大只学了琴技,但又不是没脑子,是绝不会做出这类蠢事的。
下毒不比明晃晃送上去的刀刃更容易成功些?
“想活命么?”见苏隽逐渐有了动摇之意,刘璞背手往他身前靠了两步,屈膝蹲下,低声道:“倒先告诉给我,你与程家有何渊源?”
苏隽听见问话,脊背一时僵直,竟下意识咬紧双唇、不肯作声了。
“救你出来,总得有回报。不清楚你底细,让我如何信任于你?”皇帝轻哼半句,伸手覆在苏隽瘦弱双肩上,力道颇足得往下压了一指。这暗中用力的一掌压下去,苏隽的身子往一边偏了半寸,却让皇帝眼尖地瞟见了这人身后揉成一团的麻纸。“那是什么?”
刘璞伸手把它捻起、展开来,原来是一张已经脏污了的乐谱残卷。定睛四望,不远处还落在三四张类似的纸团子,不过脏污的太厉害,刚刚居然没分辨出来。
至于其上的污迹,是血迹、抑或是泥水?
“啧,苏公子好学识,入狱也入的这么雅致。周铮,看来咱们来错地方了,有人在这鬼地方过得还挺舒服呢。”
皇帝把那一张脏麻纸扔回到地上去,完全没发现自己刚刚居然把古乐谱抓反了。
虽然乐谱上奇奇怪怪的符号他都认不得,但欲擒故纵这一招还是耍的很不错的:刘璞直起身来,如同真要把苏隽扔在此地、自顾自走到牢房外去。
“北方月亮山,”苏隽果然中招,低声妥协,“我父亲与程楠有过节。部族兵败后,他带我逃难,不想被程楠这混蛋抓去杀了。”
“月亮山?”
月亮山是北番一个极其骁勇善战的部落。据言这部落里的每个孩子都是从小饮狼血、吃狼肉长大的,他们脊背上都刻有青石狼头,个个都是狼魂转世,皆有以一敌百之力。在朝国征伐北番时,月亮山部孤身留存将近十年,是一块儿谁见了都胆寒的硬石头。
当年费了好大力气啃下之后,曾下令将其族民尽数砍头祭旗,不想居然漏了这一个孩子。
“令尊何人?”
刘璞听闻此内情,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家父苏古,曾是京城琴师。后来娶了我娘,便搬回了北方。父亲被杀时,与程楠有段话讲,我偶然听见,大约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个女子……”
苏隽答得语带苦涩,倒不像是骗人。
三人一时寂寂。
“好。”皇帝负手而立,下定了决心,“我这里有两件事情托付给你,其一,是到通天城走一遭;二,便是替我到北疆找一个人。你若肯应这两件事情,我明日便借发配边疆的由头送你出京,虽然前路艰险,但好歹能保得小命。你仔细思量思量,看哪条合算。”
之前所说两者相争必选其一,就是在告诫苏隽,京城这滩浑水,进来就跑不脱。想要活命,就不要想着置身事外,还是早早决定为哪家效力的好。
若苏隽现在想要活命,就得为他皇帝所用,否则只能待在狱中等死。
“但听调遣。”
苏隽两膝触地,从长远计议,不得不识下这时务。
“聪明人,长点心眼,别再被旁人当石头推下去喽。”刘璞得他承诺,用人不疑,只把要托付的两件事情合盘交代出来:“到通天城,一是帮我探查冯叔行缘何滞留于此地,以及周边驻军最近是如何走动的;二就是帮我带一件东西给檀家二公子。待会儿出去,自然有人告知你该如何从通天往京城报信,至于檀二公子一事,送去的东西乃是绝密,倘若路上有所变化,有落入他人之手的嫌疑,宁可毁掉也绝不能让与他人。”
“至于到北疆找人……你知道北境冯家么?”
如何不知道?北境冯家,不也是当年攻破月亮山的强兵猛将之一么?
“既然愿意为我做事,便只以程家为仇就好,冯家于你的灭族之嫌隙,我劝你还是放一放。不过,你知晓了这个消息,或许还能出一口恶气——刚得了消息,冯家内乱,主枝倾颓,偌大的家族,全分割落入了宵小之徒掌中,也算是分崩离析了。”
苏隽俯首:“只欲报杀父之仇,陛下尽可放心。”
“这便极好。”皇帝抚掌而笑,再道:“我让你找的那人,是冯家将军的独子。据言尚未足月,是冯夫人拼死保下来的。冯氏中人必然会争夺此子、外家更想擒家主以令诸军,四方寻找此孩的势力不少,我要你抢在这些人前边,先把他找出来,藏到个稳妥地方去。”
这几件事,说来复杂,当真做起来,只会比口头谈兵更难办。
苏隽闭了闭眼,俯身额头触地,全数应了下来:
“是。”
第41章 前因
“主子遣仆来问您一声,苏氏小子被皇帝流放北境一事,老爷可知道?”
程楠不置可否,浑不在意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盏,似乎全心灌注在茶盏周边繁复缠绕的花纹上、而并没有将王荃的话听进去分毫。
“再有,主子命仆带话给您——苏氏小子留在朝都城中一事,也是老爷默许的么?”
“怎么的?是我准许的又如何?”
程楠似乎再懒得听下去,只猛然把手中茶盏掷出去,环起双臂向后一仰,当先冷笑道:“有趣儿。皇帝朱笔一挥,纵然是你我,也没有不滚出京去的余地;此事因我而起,流放那姓苏的小子,不也是给足了老爷子面子?他老人家又哪根毫毛被人捋逆了,专是找我的麻烦来了?”
王荃不答话,只垂着一双老眼,瞅着案几上前一秒还悉心把玩、下一刻便被随意抛出的白玉茶盏上。那茶盏倒于案几,滴溜溜的打着转,发出圆钝的摩擦声,渐渐地停了下来。
“老爷,您该明白一个道理,斩草未除根、后患遗无穷。”王荃拱手塌肩,形容万分恭敬,话语里却满含训惕之意。“苏古阴险狡诈、为友不仁,其子必然肖他。此去边疆,万一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阴险狡诈?”程楠愈发生气,猛然起身,拍案怒喝:“他以为我不知道还是怎么的?!我敬他为父,难道就容得他颠倒黑白了?!王荃!你看着我这一身白皮!你给我仔细看着!你若有脸,倒和我说道说道,这身烂皮是拜谁所赐!”
程楠腾地挽起袖子,露出比手、脸上的皮肤更加苍白的腕子来。
灰白甚至于发青,如同死人肌肤。
王荃俯首:“琳琅姑娘染病深重,为防累及旁人,官府才下令焚尸。此案主子绝未插手,您错怪他多年,实在是冤枉老主子了。”
“我冤枉他?他好大的一任官,就算当初下令砍了府衙的脑袋,又有谁敢说半句话?他就算烧死我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老人家老当益壮,要多少儿子没有!可是琳琅,她明明还有活气!是你们活活烧死她的!”
提到“琳琅”二字,程楠双目霎红。往常沉稳更是一扫而空,恨不得奔上前去提着王荃衣领、好好质问个清楚。
“当年府衙文书,您是看过的——死者经烈火焚烧,关节活动而猛然坐起的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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