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墙》第13章


闻人席奂似乎醉得厉害,还特意想想那件事——据说是南院宅子风水不好,当年他的好娘亲郝氏进了门不久就怀上他两兄弟,肚皮太大都不能下床。那时候就南院正屋偶尔有女人哭声传出,吓得郝氏搬到离正屋最远的侧房。那年雪特别大,郝氏因为早产血崩吓坏身边丫鬟,其中就有忙中出错不慎掉进小鱼塘里头淹死的。他两兄弟出生后说是八字够硬,之后正屋都没传出那怪哭。
想着想着他竟这么睡去,转醒时已经是鸡啼。天还没亮透他正想着回房补眠,只听见东院那头一声哭号在寂静中诡异地爆发。昨夜寿宴闻人府上下皆累得很,本还在熟睡中都被那叫声吓了一跳!
不少人收拾一番赶出去时事情已经由东院闹到北院去了。
闻人当家还未收拾妥当就让人闯进房内,只听那佝偻老头趴在地上又哭又叫:“爷!爷!四爷出事了!”好容易才弄清楚事情始末,秦夫人也被惊动让人搀扶着过来,一进门就皱起眉喝道:“大清早闹成啥样子!成何体统!”闻人席觉过去扶着秦夫人坐下,边把闻人璞的事儿简单说一下。
秦夫人尚有怒意,就说:“还以为闹腾些什么!老四的事我知道,前些日子李府送了拜帖请老四过去做客,那时候他身子不好便作罢;这几天瞧他挺精神的,就让他出门多走走!”
胡老头一听懵了,好一会才颤着手指着秦夫人:“秦芳青你良心何在!当年害四爷一遭不够,今日是想要了他的命不是!他好歹是闻人家血脉!你这外姓女人凭啥来作践!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息夫人那事与你脱不开关系!你当初害她,今日这般拿捏她亲儿子!也不怕报应!”说着就张牙舞爪要扑过去,吓得秦夫人惊慌站起身要后退,却让身后椅子一阻跌坐在椅上!
胡老头才上前几步就让身旁的奴仆拦住,挣脱不开就继续张嘴骂:“人在做天在看!你这妖妇!终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秦夫人气得脸色都发白,怒指着胡老头斥声:“反了反了!这业障东西还不整治整治,整日疯言疯语、让人听去还道我闻人府没王法,连个下人都管教不了!还不快拉下去!”
胡老头呸一声,泛红着眼让人拖拉着出门时还止不住嘴骂:“秦芳青!报应不爽!你等着!你等着!”
秦夫人气得不行,转头就对着闻人席觉怒斥道:“瞧你这家主如何当的!就是个下人都踩到主子头上去!这个家是要反了不是!”
闻人席觉微垂着头挨训,冷眼看着也不吭声。
胡老头也看向闻人席觉,正要说些什么时脚下一拐重重撞在地上顿时头破血流!胡老头已上年纪,哪禁得起这么一摔,这一下就头昏脑涨眼前一黑。
秦夫人一见,冷哼一声吩咐:“还闹不够么!拖下去等候处置!”说完就转头竖眉盯着闻人席觉:“这事你当家主的还管不管!非要让些不三不四的人踩到脸上了,你还当做有面子不是?!如若这样,你这些天便跟祠堂里的先祖们学学当家之道!省得那日丢了闻人府的名声也罢、还把闻人府家业也弄丢!”说着就甩开身边下人搀扶,拂袖而去!
不一会闻人席觉的屋内人几乎散尽,他却神色依旧,整整衣物大步流星走出房门。
一场闹剧就这般闹完,只留下一滩血迹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让人擦得干干净净。
其他两房自然也听说这事,便连下人暗地里笑话都不知道说过多少。
东院正主不在,一下子似乎萧条许多。胡老头撞破脑袋后让人关了柴房,不过一天就病重。向伍偷偷去看过他,那时候胡老头昏迷不醒,嘴里断断续续喊着四爷,喊了一夜第二天人就走了。胡老头没妻儿,最后送终还是向伍与李立两人凑银子安葬的。入土那一天来了一个女人,李立叫她红姨。向伍认出那是前院的阿红。
阿红目无表情地站了一会,突然笑了两声,脸色也沉下来了。她静静地烧了几张纸钱,就走了。
李立边烧纸钱边喃喃:“这年头呀、人不是人、鬼还是鬼,早走早安生呐……”
东院自此冷清下来。
夜里那孽障过来,向伍胸口闷着一口气,也不管他。
闻人当家自然知道向伍因东院这事闹得心里不舒服,于是服服帖帖地给他顺着背,好声好气地说:“死者已矣,你愣是把自己憋坏也不是个事。”
向伍自然知道,可惜胡老头出事本出乎意料之外,加之向伍是想到这庭院深深,倒真像只吃人的饕餮,一嘴巴过去人就那么没了,怎会不寒心。
向伍就问那孽障:“你道闻人四爷怎办?”
闻人当家没吭声。
这事不是办不办,是办不了。单是李家就是个大坎,莫说闻人璞过不去,即便是整个闻人府都未必迈得过。
向伍心里头更难受,闭上嘴也不说话。
外头夜色黯然,竟是连一丝月光都被淹在重重厚云之中。
自然,胡老头一死可能是剜了某些人的心肝,可于大多人而言,日子依旧是鸡啼而起,日落而息罢了。
只可惜这日子有人过得好,有人就过得不怎样。
金铺的王掌柜进了暗间,见闻人厢侬黑着脸,一见他进来,就把手上的茶盏甩过去!
王掌柜大惊:“二小姐这是?!”
闻人厢侬冷哼:“王学,莫给我装无辜!上次那群人你是处理干净没有!”
王掌柜自然答处理妥当的,闻人厢侬不信,冷笑道:“若事情真妥当了,今日怎会有人将这信送到我跟前!”说着就从袖口里掏出信笺一封,啪一声按在桌面上。
王掌柜上前取来一看,顿时背后冷汗湿了一身!“这、这是……”
闻人厢侬瞧见他胆小怕事的模样,瞥了嘴嘲讽:“王学,这可是杀头大罪,你可得好好想清楚,上回那事儿你当真弄得妥妥当当了么!”
王掌柜吓得只剩一嘴嚷着确实将这事处理好了,这怎么漏风声了呢!
闻人厢侬又是一顿撒泼谩骂,最后拂袖而去!
回到闻人府,迎面竟见闻人席觉在假山那头回头看着自己,那嘴脸可比平日更可恨。她摒退身边侍女,独自走过去,说:“弟弟今日倒是春风满脸的,不知道有何好事呢。”
闻人席觉答道:“好事说不上、若是二姐有趣,也不妨听听,当个笑话罢——”说着就随意指指前方的假山,继续说:“前几日日暮下,有一对野雀飞到此处;后来有下人想着抓起来尝尝腥,殊不知进去里头抓了一对野鸳鸯。”
闻人厢侬听着闻人席觉嘴里说的野鸳鸯,恨得咬牙切齿,却笑吟吟地打断他:“不过是些野雀儿,也难为三弟费心费力。”边说便掏出手帕眼唇轻笑,“闻人府里头事儿多着呢、三弟若是啥事都这般上心,也不怕累着自己!哟、瞧我这记性!现在管事的是大夫人,三弟如今、可真闲着呢!”
不似北院与西院唇枪舌剑,南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南院的郝氏平日里就不怎么爱出门,倒在屋子里供起一尊佛祖,整日敲经念佛,很是虔诚。只可惜年岁渐老,日日夜里都睡得不怎样,明明才四十多岁的人愣是弄得花甲老态。
闻人席奂过来请安,她只是撑开眼睑瞧了瞧他,嘴上还是念着经文。闻人席奂已经习惯,就退到门外等,一等就是大半时辰。郝氏吩咐他进来,张嘴就道:“你年岁也不小了,莫要学你大哥不务正业。这个家,你不争口气,可没人替你想着念着。”
闻人席奂这回没像平日那般规规矩矩地应声,只是奉了一杯茶给郝氏。
郝氏见状便有些气:“说罢、这些时日都荒唐啥了!”
闻人席奂慢慢道:“前段日子,偶遇以前于北院伺候的东琴,便接济一番。如此一来,费了些周折。”
郝氏端着茶杯,脸色都苍白了几分。她抬眼认认真真看着自个儿的儿子,他笑得如沫春风,哪有露了半点心思的样子。
又听闻人席奂道:“说起来呀、当年娘亲临盘还是她找的产婆;听说那时候可惊险、差点我和三弟都没保住。”
郝氏一听,脸色煞白,直直把茶杯甩过去,嘶声力竭地大叫:“怎么!这是找我算账来了!”
闻人席奂走到案桌前,随手拿了三炷香点上,恭恭敬敬地三鞠躬,然后把香插入香炉中。
那头郝氏指着他,又是慌又是气,手指都抖着,“你可别忘了、这二十多年,谁把你放在心肝上护着!”
香火烟气淡淡弥漫,闻人席奂静静地凝望这尊佛像,神情似是痛苦,又是水落石出的淡然。
他说:“所以我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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