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墙》第14章


香火烟气淡淡弥漫,闻人席奂静静地凝望这尊佛像,神情似是痛苦,又是水落石出的淡然。
他说:“所以我唤了你二十多年亲娘。日后,也会如此。”
闻人厢侬回到西院就被侍女急匆匆领到二夫人慕容氏跟前。慕容氏脸色不佳,屏退其他人;房门刚关上,闻人厢侬还没来得及撒娇请安,就让慕容氏一把巴掌打蒙了!
“你干的好事!”慕容氏气得不轻,随手又是一巴掌!
闻人厢侬二十多年哪被这么打过,又气又委屈,直接就哭起来。
慕容氏压着嗓子骂:“现在倒知道哭!若不是你表哥今日过来,我倒不知道你这野丫头心可大了!撺怂自家亲戚办起抄家灭族的勾当!”
闻人厢侬一听,就知道外头的事儿瞒不住,顿时梨花带雨地驳嘴:“我这是为啥您不清楚么!大哥不管事、北院那老虔婆带着南院生的儿子迟早还不是把我母女剥皮削骨!大舅舅出生草莽、本就无法带挈西院、您以为您身上穿金戴银是这闻人府上供的么!还不是您女儿我在外头拼死拼活拼回来的!”
慕容氏气得几乎喘不过气,好容易扶着椅子坐稳,铁青着脸:“好啊、倒知道回嘴了!我倒不知道你本事!”
闻人厢侬跪在地上,幽幽地哭着,好不委屈:“女儿知晓这是滔天大罪、可女儿也无法呀!大舅舅本是土匪起家,若没有女儿帮忙销赃,这钱财露眼,还不是抄家的罪名么!”边说着边跪走到慕容氏脚边,她轻轻扯着娘亲的衣摆,大好的花容月貌都淹在泪水之下:“您说、女儿这般,是为谁呀、到底为谁呀!我的亲娘!”
慕容氏气得不行,让闻人厢侬这么一嚷,心中也难受,大喊一声“夭寿了!”也抱着闻人厢侬哭起来。
那头,梁氏不知道西院里头那对母女正吵得慌,趁着女儿刚睡着就吩咐婢女看好,静悄悄又出了闻人府大门。偷偷摸摸去了药铺,张知早候着,见她来连忙将人迎进药铺里头隔间。
梁氏近来去药铺很是频繁,这一来一回竟与张知熟络起来。这除了靠张知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之外,也不得不提一提几乎守着活寡的梁氏。闻人家那么大,她一个女人苦苦呆在那么一个庭院里,丈夫常年不在,婆媳妯娌关系又不好,她也就那么一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心里头也苦的很。
张知仗着这点,愣是把梁氏哄得妥妥当当的。后来两人私下见面多了,张知见梁氏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自家婆娘也是长年不在身边,竟起了色心,这日下足功夫哄了梁氏把裙子一捞裤子一退,竟苟且了一回。
事后,梁氏半是羞涩半是心虚地扒拉着衣裳穿上,急忙忙就跑回府内。回到房中才开始慌了,暗忖自己是傻糊涂,又埋怨张知不是东西,明知自己是有夫之妇居然还这般无耻。
不过生米已成熟饭,药铺那地方是不能再去了。
梁氏又是叹息又是怨恨。
当日闻人席奂出了闻人府,又去了一趟窑子街。
这窑子街专做皮肉生意,一入夜就灯火阑珊好不热闹。现下大早上的人烟冷清,闻人席奂独自进了一条后巷。那旧屋的女人刚好要出门收泔水,见他来了自然夹道欢迎。
东琴蒙着粗布,琢磨不了对方来意,就出声问了。
闻人席奂答:“想着这屋子太旧,琢磨换换。”
东琴一听有这好事,自然乐见其成,嘴里上一句说着哪用二少爷操心,下一句就问选址定在哪地儿了。
闻人席奂低头想想,最后还是轻轻笑了笑:“定是好地方。”话音才落,大掌一把捂住她的嘴,一手手起刀落。
东琴瞪大眼,临死前狠狠地抓了他一把。
闻人席奂将气息已绝的东琴放下,手上沾血的刀子攥紧在手上。
平日笑得温文的人,如今霍地悲惨一笑,带着些许凄凉,毫无闻人府上贵公子的模样。
他把油灯点了火,轻轻推倒在被褥上,然后慢慢踱步出门。火势越发旺盛,很快就把破旧的木屋烧得面目全非。闻人席奂怔怔地看着,嘴上咕哝一句:“天道恢恢、何时到我?”
夜里向伍和闻人当家睡在一起,向伍听那孽障在耳边不停嘟哝,吵得不行。仔细一听,那孽障正在作春秋大梦呢。
说要在北方买一小宅子,做点小本经营;冬天下雪,实在冷的时候就闭门谢客。
向伍不屑地回道:“这哪像做生意的,倒像做财主的。”
闻人当家哼哧地笑笑,在向伍耳边继续说:“你说像财主便是财主呗。到时候,喜欢在北方赏雪也好,爱到南方避寒也好,我两就到处走走。待不想走了,就捡个娃儿回去养着,老来有人孝顺。”
向伍想想也很满意,似乎日后就这么定下来了。
闻人当家也很满意,抱着向伍小睡片刻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
东院庭院的深夜还是十分寂静,闻人席觉看见有人立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他。瞧见他终于肯出门了,才慢慢走过来。
李立赔笑:“打扰爷的好兴致,小的真该死!”
闻人席觉没搭话,李立便继续说:“今日小的听说窑子街起了大火,烧死一个老女人。本也不是啥大事需要叨扰爷的,偏偏那老女人名叫东琴,小的便做主告知一声。”那眼在夜里溜溜地转着,裂开笑容的脸在阴影的衬托下很是阴森,“爷、可是满意了?”
闻人席觉说:“这地方你们爱咋咋的,我不管。”
“这话说得好像小的要对这闻人府干下十恶不赦的事儿似得——爷您这般可冤枉小的了!小的可是良民呐、哪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呢!”
闻人席觉也不和他绕话圈子:“你想干的事我不上心,反正这鬼地方,也就你们当是宝。”说完便拂袖而去。
李立轻声哎哟一句:“这地儿可是小的心肝宝贝啊。”说完竟嘻嘻地笑了几声,慢慢踱步离开。
日子慢慢流转,初秋就这么来了。
闻人府的大少爷并没兑现承诺尽快回府,反倒是以往一入秋就足不出户的秦大夫人居然出门到寺庙上香去。
伙房采买的下人瞧见秦夫人出门,好是惊讶,赶紧跑回伙房去说道说道。
“你们不知道,秦夫人那脸色可好了,红润红润的,哪像往日那病秧子的模样!而且呐、看起来还年轻了好些岁数,莫不是吃了返老还童的药?!”
红姐在一旁摘菜,取笑:“这世上哪有返老还童的灵药哟、即便是有,也不见得是好东西。”边说边笑,因那笑意明显未达眼角,便赶紧地低头劳作。
午后,秦夫人回府歇息,待下人奉上盛着泉水的玉石碗以及玉石刀子,这才坐直身体随手挥退伺候的人。她自床头暗格中取了一个玉石匣子,一揭开便看见里头已经少了近一半的花瓣在寒气重静静躺着。
秦夫人甚是宝贝地盯着那灵药瞧瞧,这才用刀子割下一角放入泉水中。那花瓣遇水即化,一刹间清澈的泉水便染成诡异的血色。
若是有铜镜在手,秦夫人定能发现自己如视珍宝的模样已在笑意中轻微扭曲。
这日子越冷,南院便有人日子过得越不舒坦。
郝氏已经不让闻人席奂过来请安了,这段时日她食不下咽,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
不知不觉已经入夜,她却浑然味觉。她跪在蒲团上诵经,佛珠都在手上快速地转着,手背青筋鼓起,串珠在她手上不堪重负,几近断裂。霍地一串佛珠终是应声而散,惊得她跳起来!
案桌上的佛祖在阴影中似乎开了眼,那样直愣愣地盯着她。郝氏霍地记起佛像中藏着的东西,脚都吓软了,嘴上大叫着“来人”边慌慌张张地爬出房门。
侍女慌忙把郝氏扶起来,郝氏一起身就指着房内的佛像大嚷:“把它扔了!扔了!”
其他下人赶紧把佛像搬下案桌,正要抬出南院却被闻人席觉唤住。
闻人席奂说:“好好的佛像,哪能说扔就扔,可是大不敬。先搬到我房里罢。”
搬佛像的下人面面相觑,也只能搬到二少爷的房内。
闻人席奂坐在佛像前,眼也不眨也仔细看着,嘴上嘟哝一句“大不敬”,扬手就拿着摆设的瓷瓶把佛像的头砸掉!
佛像内中空,放着一个瓷罐子。
那是个普通的骨灰罐子。
6
初秋的某一日,梁氏吃了一道鱼,还未到嘴呢人就先吐了。与之同时,同一道菜,吐的还有闻人厢侬。
闻人厢侬为此大发脾气,将厨子叫唤过来骂了一顿。
这厨子纳闷得很,回到伙房就埋怨:“这鱼其他院子都吃得好好的,怎么就不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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