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第74章


地上也燃着火,天上也燃着火,情形却大不相同。
九人之中,甚至还有一名女子,她往火海中投去一瞥,咬牙道:“不如从台阶冲下去。”
赵识途立刻道:“阿珠,万万不可!台阶已经烧起来了,冲过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话音未落,便从火海对面传来木料的断裂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声声骇人,她只能退回原处,另寻出路。
伍青衣在她身边惊讶道:“原来你是阿珠姑娘?”
明月珠转向他,点头道:“是的,托萧先生的福,我已顺利脱身,方才只不过是假扮成家妹,以迷惑敌方。”
伍青衣道:“原来如此,我竟全然没有觉察。”
明月珠对点点头,很快又道:“详细经过往后再说不迟,眼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逃命。”
“说的不错。”伍青衣在滚滚烟尘中睁开眼,在房间里巡视。
众人栖身的地方是一面侧墙,墙壁另一侧相去两丈有余,刚好对着放置佛像的案台,案台背面,底座与墙壁的空隙之间,盘着一截粗糙的绳索,多半是工匠丢弃在此处的。
伍青衣抬手一指,大声道:“或许可以用那跟绳子,从窗口垂下去。”
赵识途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叮嘱道:“你们在这里别动。”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冲进火海。
“赵镖头当心——”伍青衣在他身后喊道,然而他已无暇去听。
他将斗篷从胸前解开,披盖在头顶,一路冲过火海,随后将燃烧的斗篷从肩上甩落。
沉甸甸的毡毛布落在火里,很快便烧成熊熊一团,还好他的人已顺利到达案台旁边,并未受到火势影响。
他将绳子拿过来,捻出一头,四下寻找一番,视线最终锁定铜佛右手所持的金刚宝剑上。
他低声道:“文殊菩萨,法王子……这次可真的只能求你保佑了。”
铜像自然不会回答他,不过绳头却已稳稳地拴在铜雕的宝剑上。
他迅速找出另一端的绳头,系在随身携带的折扇上,随后转向来时的方向,用尽全力将折扇抛出,同时高声喊道:“伍兄,接好了!”
伍青衣接住折扇,也看到绑在上面的绳结,猛地抬起头,越过浓烟,看着对面的人。
赵识途的喊声很快又响起,催促他道:“快走啊,用绳子爬下去!”
伍青衣猛然惊觉,将绳头甩至窗外。长绳在空中荡了几下,尽头已垂至地面附近。
地面上的人群又传来一阵呼声。
伍青衣转向明月珠,急切道:“阿珠姑娘,你先走!”
明月珠往火里看了一眼,烟雾越来越浓,她已很难看清对面人的面容。
可不知为何,她却能够想象出那人此时此刻的神情,倘若赵识途就站在眼前,一定会挂起漫不经心的笑容,用玩笑似的语气说,不用担心,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她咬了咬牙,纵身翻出窗户,双手抓牢绳结,顺着塔壁外侧向下爬去。
孤塔虽高,对于习武之人并不难对付,有绳为梯,她很快便接近地面,轻盈落地,伍青衣看到她挥手,便又转向萧然道:“萧先生,你快走。”
萧然离开后,他又回身唤来袁府众人,目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攀绳逃脱。
被困于塔顶的队伍终于都撤出火海,只剩下最后两人。
然而时间也愈发紧迫,塔内有数不清的木造结构,几乎每一寸都在燃烧,加上夜风凛冽,灌入室内,进一步加快了火势蔓延的速度。
伍青衣已被浓烟熏得泪流满面,在风中用力喊道:“赵镖头!”
不知等了多久,火海中总算浮起一个人影,伴随着一个声音答道:“来了!”
看到赵识途的身影渐近,他终于放下心来,单手一撑,翻出窗外。
第92章 天地掩尘嚣(二)
伍青衣刚刚落地站稳,便被扑了个满怀。
一个闪电似的影子窜进他怀里,额头硬邦邦地撞上他的胸口。
他的心却一下子软下来。
他垂下眼,望着怀中的小鬼杂草窝似的头发,僵了片刻,终于抬起胳膊,将手掌覆上去。
“师弟……”
他揉着骆欢的头,骆欢竟然没有像从前一样迅速跳开,反而用双臂环住他的腰,使劲往他怀里钻,头埋在他胸前闷声道:“我赶了好几天的路,好容易才赶到,就看见上面忽然烧起来,我以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说不下去,伍青衣柔声答道:“我没事的,你放心。”
骆欢不依不饶道:“我不过才离开几天,你就如此大意,要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伍青衣怔了一下,转而道:“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
骆欢立刻将他推开,挺直腰板,厉声道:“我才没担心。”边说边抬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将头扭向一边,“我只有你一个师兄,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以后我和谁比试……”
他喃喃地抱怨着,直到视线中有人迎面走来,这才收敛神色,转回师兄的方向,郑重道:“这位便是大将军了。”
来人已站在伍青衣对面,身披甲胄,威风凛凛,双手在胸前抱拳一让,谦道:“在下吐蕃国亲兵统领,受赞普的命令前来协助各位。”
伍青衣见他行的是汉人的礼,便也欠身道:“大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大将军摇头道:“并不辛苦,我几日前便已盘候在附近,这一次能够抓住达罗玛与夜叉门勾结沆瀣、欺君谋逆的证据,多亏了各位的帮助。”
亲兵的军士围在大将军四周,与前来寻宝的中原武者攀谈甚欢,他们手中的火把将夜色照得通明。
明月珠站在火光中,茫然地四下张望,她刚刚才站稳,便觉眼前一黑,眩晕的感觉顺着脾胃钻上头顶,连呼吸也跟着一并滞住。
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跌倒。
若非肩膀被另一个人撑住,她或许已经昏迷过去。
萧然扶着她的手臂,关切道:“阿珠姑娘,你还好吗?”
明月珠微微点头道:“我没有大碍,只是方才吸了不少烟尘……”
萧然没有多问,只是默默递上一只水袋。她低头一看,水袋是羊皮缝制,表面缀有藏式的图纹,想来是旁人给他的,而他还没有碰过。
明月珠伸手接过,答道:“多谢。”
清凉的水灌入喉咙,胸口的闷痛终于平息。
明月珠又在人群中环视,仍旧没能找到目标。她皱眉道:“赵镖头呢?怎么还没下来?”
伍青衣也听见她的声音,也跟着找了一圈,困惑道:“他应该紧跟着我下来了才是。”
两人面面相觑,一齐往塔的方向望去。袁府的学徒还站在塔下,劫后余生,还未完全回过神,听到两人的疑问,摇头道:“方才并没有看到有人下来,伍少侠是最后一个。”
伍青衣骇然色变,忙跑到塔边,伸手去扯那绳子。
绳结的末端,还系着赵识途惯用的纸扇,垂在空中,竟然没有半点重量,被轻微扯动,便从塔上滑坠下来,像游蛇似的,虚虚地盘落在地上。
伍青衣俯下身,拾起另一端的绳头,只觉得手心一湿,张开手指,才看到绳面上沾着斑驳的血迹。
他的声音颤抖道:“赵镖头……莫非在我们下来的时候,他一直用手扯着绳子!”
明月珠紧随其后,也看到了落下的绳头和沾在上面的血,脸色再度变得煞白,手中的水袋砰然摔落。
原来赵识途的运气并不总是那么好。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很公平,哪里会有一直走运的人?
他的运气,从来都是他出生入死换来的,他想救人,便豁出生命去救,从没有要求过回报。
在牢狱深处,在雪山之巅,这一次是在燃烧的火海中。他总是将一颗心藏在无人处,从来不让旁人看到。
他是这样一个澄明、坦荡的人,为何惨痛的事,总是落在他的肩上。
伍青衣仰起头,用尽全力呼喊道:“赵镖头!!”
骆欢也跑到他身边,仰头喊道:“喂!!听见就快回答!”
谷地中的人,不论藏兵还是汉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不论大人还是小孩,一起抬起头,望向塔顶,锲而不舍地呼唤他。
然而重叠的语声却像是投入深谷的石头,没有收到半点回音。
*
赵识途的手心全是血。
十指连心,疼痛化作千万条虫豸,火辣辣地往他的身体里钻。
一座陈旧的铜像并不能承载太多重量,方才当第三个人顺着绳索攀下绝壁的时候,绳头所系的地方便崩断了。
朽物总会损毁断裂,就算是菩萨也无能为力。
不过好在赵识途还有一双手。
他的运气并不总是很好,想要成事,总要付出代价。
他用手抓住绳头,代替外物,忍着粗绳摩擦皮肉的剧痛,目送他的同伴一个个平安逃离火海。
他的办法的确奏效,只除了一个问题——当所有人都撤离,只剩他一个的时候,没有人会为他持绳。
所以他也没有办法脱身。
周遭可燃的物料已经快要烧尽,因而火势暂时没有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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