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hp-adhp]玫瑰墓园的珠宝商之死》adhp]玫瑰墓园的珠宝商之死-第14章


他刨制画框的动作非常精细,每一根木刺都要剔除,里德尔怀疑他甚至会计算木料受潮的膨胀系数再精确落楔,画布绷得每条横纹都彼此平行并垂直于每条竖纹,刷兔皮胶和刷底色都非常平整几乎不需怎么打磨,让里德尔把准备就绪的画布拿在手里时总会有轻微的不自信冒出来,动笔前会深呼吸。
他做得那么熟练,是为了适应另一个画家的习惯。里德尔为此心情阴郁,但良好的前奏的确是一部完美乐曲的开端,无法否认他是占便宜的。波特对他复杂矛盾的情绪似乎毫无察觉,沉浸在不断制作前奏的事业中。阁楼里渐渐堆满了制好的画布,里德尔压力很大,怀疑自己一生都用不完。
他想抗议这种无声的压力时注意到波特沉迷的眼神,似乎机械的准备工作令其体内渴望再次拿起画笔的部分得到了满足,同时也得到了折磨。
波特曾发誓不再拿起画笔,以与这个世界脱离为代价向邓布利多证明什么是更重要的东西,爱,而非满屋子冷冰冰的艺术品。然而他爱的亲人也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他的损失毫无意义,里德尔可以猜出小天狼星死后那些日子他怎样躺在静物台上想敬业地自然睡去,放松面部肌肉,最终却像极了蒙娜丽莎。而邓布利多,以一个看过诸神沉睡之夜四幅组图中第三幅画作的观众的视角来看,他精准残酷地捕捉到了那种痛苦而强自压抑的睡容,描绘出一个在睡梦中也不忘压抑自己心中翻腾的炽热爱憎的绝对理智者,它与邓布利多自身的气质居然奇异地吻合了。
它被圈内人士誉为画家与模特精神结合之作,人们给它取了小标题,“闭眼的美杜莎”。
美杜莎躺在坍塌的雅典神殿废墟里,黑发凌乱卷曲,带有愤怒和疯狂的意味,身姿仍像纤细的少女,手腕的瘀伤却表明了不久前她刚被化作骏马的波塞冬强|暴,而胸口的抓痕似是来自暴怒的雅典娜。她已接受了神遣,却没有睁开她那双举世闻名的死亡之眼以憎恨为食,甚至她的脸上出现一种微妙的平静和克制,与肉体具有爆发力的野性的纤细感相悖,她的身体可以立刻醒来摧毁仇人,她的心却宁愿闭上眼睛。
是什么让美杜莎选择了闭上眼睛,相当长一段时间风波都在这个问题上,直到邓布利多的死亡引起的骚动将它盖过。
在里德尔的认知里,邓布利多是想要遏制暴力的,流传至今的神话故事中有过多对女性的强|暴,并且女性往往作为战争的开端,这让他觉得是文明最深处的野蛮因素,人类无法从自身细胞里割除,只能遏制。
古典作品中那种理智地描绘战争画面的美感,正是来自抑制,将角色本该狰狞的表情弱化,变得平静,将战争,暴力,欲望美化升华成了艺术。他这么对他的学生讲解。
在闭眼的美杜莎里,对暴力与强|暴的描绘是冷静的斥责的,玷污冰冷月光下那具纯洁身体简直罪不可恕,里德尔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不那么平静的东西,在美杜莎发间扭动着,与阴影略有融合,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一只微小的正在奔跑的黑马。
也许是巧合,或者是我自己的联想。里德尔选择性忽略掉了这个发现。
直到波特剃得极短的头发又渐渐长长,四处乱翘着,让他重又想起了美杜莎头发里似乎隐藏着的马鬃。他也重又想起那些关于画家与模特精神结合的说法,像最阴暗的小报记者一样怀疑起波特是被邓布利多有意识、一步步地引导成了最合适的模特,灵魂吸引与腐蚀同步进行,换言之是邓布利多饲养了波特心中的怪物——为完成他最终的作品。
波特显然是发觉了自己越来越可怕的变异,想要逃离却无法逃离,继而一再发生了摧毁他生存意义的事,被女友甩掉,教父死亡,他发誓用艺术追求来换取爱,爱与艺术追求都彻底毁灭了,他杀死邓布利多的动机比苏格兰场所认为的更多。
对此毫无常人面对杀人犯该有的畏惧恐惧或厌恶感,里德尔只觉得对波特的容忍度有所提升。他不能容忍小白兔在自家厨房里蹦跶,却能容忍一个杀人犯不断替他绷画布,刷上他喜欢或不喜欢的底色,白天像在梦游,夜里却清醒地睁着绿莹莹的眼睛四处游荡。
波特处在疯狂的边缘,心理压力与长期幽闭生活造成的生理压力把他折磨得更像只野兽了,裹在制服里的肉体那么暴躁发烫,里德尔常常能闻到白杏仁的味道,辛辣又甘甜,那是许多年来渗透进波特皮肤里的天然矿物粉末与化学药剂,自然与人工的冲撞气味,融解在血管里,随着高温蒸腾出体表。
疯子看起来很难开口,其实却已憋了满肚子的话想要倾诉,一旦被恰当引导就会滔滔不绝。
里德尔毫不懈怠地寻找着切入点。
他问他是否知道美杜莎的头发里藏着匹黑马,波特正在用排刷抹兔皮胶,刷子在画布上打了个顿。
“顺时针旋转一百八十度,”波特说,“在夜晚冷光照射时可以看得更清楚,那里颜料材质不同,颜色会比周围的黑色更暗一点。”
“你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的作品,”里德尔装作惋惜地说,“失去你的解答,将会有很多谜语被当作传奇流传下去。”
“你当然不希望他被当作传奇,也许吧,邓布利多的确不算什么非常神经质的古怪画家,可他的作品就是传奇,而你能被别人记住的正好相反,不是作品而是你血淋淋的心。”波特轻易看透了他的虚假和冷嘲热讽,回以里德尔最痛恨的蔑视。
里德尔佩服自己居然微笑起来,“如果赞美他并蔑视我能让你觉得满足,我不介意贡献出我的名声来让你嘲笑。”
男孩为他做作的绅士风度感到反胃,因为那种风度往往是里德尔表现给女性的。
他踟蹰了片刻,在继续彼此激怒和好奇间选择了后者,回到最初的话题,“你看到了那匹马,”他缓慢地说,观察着里德尔的表情,似乎只要里德尔显现出哪怕一丁点计谋得逞的样子他就会立刻躲开陷阱,“那里描绘得很精致,不会是巧合,你觉得它的存在是想表达什么?”
里德尔抑制住了几乎要从眼睛里跳出来的愉悦。
“那是神话的另一种可能性。”他面无表情地说,“想象一下,波塞冬变成马强|暴了美杜莎,如果那不止是强|暴,还有女性本能中对展示力量者的迷恋?也许波塞冬伤害了她,但美杜莎的心境却会是完全不同的,你模拟一下,这种情况中遭受神遣的美杜莎会是怎样的心情?”
男孩抿着唇没有出声。
“你早就模拟出了,不是吗?询问我只是想要再次确定,”里德尔蹲下来,拿走他手里的刷子,继续把快要凝固的胶液涂抹均匀。“美杜莎为什么要闭上眼睛?这个谜题的答案是爱。她为了爱而克制自己,不去睁开眼睛看她所爱的人。因为她的视线会像炽热的地狱之火,把她所爱的人带往毁灭。所以这幅画是披着斥责强|暴的外壳的,更深层次的斥责精神强|暴之作,最可怕的不是施加在美杜莎肉体上的暴力,而是施加在精神上的暴力。他意识到她全部的痛苦和痛苦的自制都是来自那颗被动变化的心脏,让她从复仇者变为献祭者。”
波特似乎在咀嚼这些词汇,站起身来俯看着里德尔重复机械的刷胶动作。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能理解邓布利多到这种地步?”他忽然把矛头转向了里德尔。
被抹上最恶心的一团颜料般的恼怒让里德尔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不能维持冷静,他低垂着眼睫,强制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手腕均匀的力度上,把兔皮胶刷得完美再完美些,“以前看到闭眼的美杜莎时我没有想到这些。”
他轻声地,继续说,“可你让我想到这些。我希望自己是波塞冬,是可以占有你的灵魂的人——是的,波特,我相信人拥有灵魂,比任何宗教狂热者都更为相信。这也许是唯一可以不灭的东西——于是我理解了另一个同样想要占有你的男人。”
即使已听过许多从他嘴里蹦出来的露骨的话,男孩还是语塞了,移开视线。
“……你弄错了一件事,”他微弱地说,不知究竟是因为羞涩还是丧失勇气,“我不是那幅画里美杜莎的原型,我只是个静物,一个静物的作用除了可以让画家确定造型,还可以唤醒脑中关于美的最初始的回忆构成。”
“你只是个静物。你只是个静物?”里德尔喃喃重复道。
“我是的。”男孩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回答。
里德尔为此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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