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第7章


程白埋头狂收拾,一抬脸丢来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见识?”
李贸然抓抓头:“嘿嘿,那我不是跟着你么,跟着你长见识呢。”
程白揪住这句话头,顺势追问道:“你说你跟着我,要跟多久?”
这次小男佣没说话,笑眯眯的冲他飞了一眼,程白怕了,怕他嘴里讲的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于是举起手来对他嫌弃的摆了摆说:“算了,你走吧,别在这里妨碍我干正经事。”
李贸然不听话,一门心思要把这时日无多的马屁拍得顶响顶亮,一把抓了程白的手摁在行李上,软着声音说:“我伺候你。”
程白也不知道怎么了,听着这话就感觉鼻梁里一股酸。扭身走到外面去,他是一副骄傲的表情,可一离开小男佣的视线,他的眼圈就红了。
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眼泪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混账东西!他吸着鼻子想,你要害得我也心术不正了。
程白的心里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当然不是李贸然,而是另外一个可以在将军府里随意出入的人,这个人是苏参谋。
有传言说程家续弦和这个柔软白净的南方参谋有私情,也有传言说程家老二其实根本是个偷来的种,还没出月子就让程将军发现了破绽,于是女人羞恼不已,一条绸子把自己吊死在了卧室里。
尽管有悖常理,但在母亲的死这件事情上,程白是觉得有一种欣慰。要是她还活着,这些流言也并不会使她快乐,如果程夫人的身份是一顶华丽的冕冠,那么那些流言就是暗藏于冕冠中尖刻的刀片,它们会悄悄的刺激她,拨弄她,直至悄无声息的刮得她流尽每一滴血,流干每一滴泪。
这也使得程白认清了一个事实,原来很多时候,真相往往并不重要,大多数人只要结果。
他姓程,这就是结果。他要李贸然永远记着他想着他,这也是结果。
为了让程白高兴,李贸然那阵子常去偷花,偷着偷着就让花圃主人抓了现行。他见过程将军发脾气,也知道程将军宝贝那些花,于是当即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一边磕一边讨饶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怎么了,我这么可怕么,要你这么怕我?”程将军捡了他丢在地上的剪子,拿在手里来回的把玩,样子看起来并不怎么生气,可那种冷冰冰的口吻却听得李贸然心惊胆战,“白小子,做人做事向来都有个最基本的道理,你觉得应该是什么?”
李贸然挤挤眼睛,使劲摇头,光溜溜的脑门杵在地上蹭了两下,忽然被几枚手指制止了动作。
程将军的手劲很大,大得李贸然后颈里直起鸡皮疙瘩,他吓死了,仿佛那几根手指已经握了枪抵了扳机,就差一个轻而易举的勾拉。
“知足常乐。”指肚在剃得刚冒头的发根里来回摩挲,程将军说,“白小子,这不是你第一次来我这里偷花了吧。”
李贸然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程将军又说:“你偷的花呢,花都送给谁了?”
小男佣结结巴巴:“二……二少爷。”
程将军笑笑,声音缓下来:“二少爷对你好么?”
李贸然:“好。”
程将军:“他不会永远对你好的。”
李贸然听不懂这话有什么意思,只觉得后脑上一轻,然后连人带领子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这次他看到了程将军的脸,表情严肃,嘴角却微微的向一边翘着——这是程将军的笑。
这种笑他在程白脸上也见过,那时候他们刚从外边看展览回来,在大门口遇到了苏参谋。
程将军说:“白小子,你想要什么?”
李贸然张张嘴,紧张得整张脸孔都红起来:“将、将军……”
程将军动作轻柔的摸摸他的脸:“叫老师。”
小男佣抖着声音改了口:“老师……”
“你想要什么?”
他终于说了实话:“老、老师,我……我想当兵。”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差不多过一半多了,然后我来手贱的破坏下气氛:
你想要什么?
教练,我想打篮球
QAQ【鼻青脸肿ING
☆、第 9 章
程白去码头的那天,李贸然正发着高烧,头天夜里忽然来了场急病,病得他整个人火烧似的烫。
程白守着火炉似的小男佣一晚上不肯合眼,第二天一早就脸色发青的跟老爷子说,我不去了,不要去了。
程将军正在屋里叫副官伺候着穿衣服,听他这样讲,也只是笑,笑着笑着,走到他面前忽然翻了脸。厉声喊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卫士捉了他,二话不说,直接连人带箱子,给他捆到了汽车里。
贴着车玻璃,程白变了小螃蟹,犟头倔脑的要把手脚抻到外面去,一边抻一边喊:放开我!我是个人,有自己的权利!你不能硬绑着我!你不能!
程将军坐在前面,此时摇起半扇汽车玻璃,正了正帽子道:“是啊,我不能绑你,可你就能绑人家了?”
程白不服:“我绑谁了!”
程将军说:“绑了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砰咚一声,是外面的副官关了汽车门,这声音仿佛一道暗闸,忽的拉灭了程白心里火。
他不动了,皱着眉头躺在那里想事情。
程将军说:“药是我前几天就给他的,吃不吃全凭他自己拿主意,他要是愿意,昨天也就不会病,你说是不是?”
程白说:“你给他吃什么了?”
程将军笑笑:“没什么,不过是点心想事成的东西。”
程白两眼通红:“是不是你逼他吃的?”
程将军摇摇头:“我逼他干什么,他有什么值得我逼的么?”
程白当然不信,他想他的小男佣是如此的忠心耿耿,怎么会私藏了要离开他的念头。
纵身扑向前方的座位,他不顾形象的对着司机大喊道:“停车!!立刻给我停车!!!本少爷要下去!”
声音劈了岔,豁了口,急赤白面的喊到脖颈里头青筋直爆,可他就是不愿意扭头看一眼副驾驶座上的爸爸,他怕自己会在真相面前忽然哭出来。
他最讨厌男人掉眼泪,却总会在李贸然跟前哭,他们打架的时候,吵嘴的时候,受了委屈,觉得自己被白白辜负的时候。
程将军知道他难受,也故意的不去看他,只在他偃旗息鼓的倒向后座的时候丢过来一个信封。
程白不肯接,程将军说:“拿着吧,不拿你又怪我。”
“什么东西?”
程将军说:“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程白狐疑的把信封口子向下一斜,里面滑出两个东西来,暗红的一张是朵皱巴巴的干花,另外一张黑白色彩的是相片。
相片灰背景,印的前面人脸尤其的白,白脸上露出生涩的微笑,大概是在笑程二爷此时红了眼睛又红鼻头,一副软心肠,没出息的样子。
程将军说:“你小时候一直说你以后想干嘛?”
程白哑着嗓子说:“当医生。”
“为什么当医生?”
“治病救人。”
程将军吸了口气:“这是个好想法。”
程白说:“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程将军想了想,片刻之后在儿子期待的眼神中摇摇头:“没说什么。”
程白彻底失望,低下头对着照片里穿了新衣服的小男佣狠狠咬牙。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程将军说:“他说他想当兵。”
程白留洋的第三年,李贸然被调去做了程瑞尧的勤务兵。他本来是在营里的,那会儿地方上不太平,走马灯似的总有队伍来,今天那个人的兵,后天这个人的炮,抢人抢地闹得民怨四起,程将军脸上终于挂不住了。拨下人狠狠的干了两仗,终于把那群外来的饿狼逐出自己的领地,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黄宝山死了。
当时他正往一块洼地里转移,也不知从哪儿飞来颗手榴弹,眨眼的工夫轰隆一声巨响,这个从来都八面玲珑的小士兵再也没法神秘兮兮的跟人咬耳朵了。爆炸炸飞他整颗脑袋,光留下半截穿着黄呢军装的身子,哗哗的从伤口里流着血,血把那一整片洼地都染红了。
李贸然去给他收尸,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两眼发黑,嘴唇发干。他以为自己会哭的,因为黄家阿哥对他顶好。但扛起那句灰扑扑的尸体,他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日头明晃晃的照在脑顶,这时候是个燥热未尽的秋季,满头大汗蜿蜒的流到眼睛里去,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凉,凉气从骨子里透出来,寒得好像前年冬天夜里他偷偷的摸过的,黄宝山的枪。
李贸然在这个时候忽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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