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第6章


李沅转而说道:“我受大周恩遇甚隆。”
“难道令弟未与您提及,前周朝廷是如何待您的?”赵诺嘴角一动,“更何况,吾主受的是禅位,您既是前周之臣,转事新朝便是理所应当,这朝中也多得是您昔日同僚。”
“好一个理所应当,”李沅眼睛微眯,沉声道,“真当我是无知稚子不成!”哪朝哪代开国时不是如此,名为禅位让贤,实则篡国。
赵诺也不服气地道:“下官自然不敢轻视您。可您岂能不知,那前周立国,受的也是北秦神器。”
笑话,你也知道哪朝哪代都是如此,自然前周也不例外。
李沅又道:“我李家世袭大周成国公之爵。”
赵诺轻笑:“西梁陇西郡开国公、北秦成国公。”
李沅的曾祖便是西梁重臣,曾受封太尉、柱国大将军、陇右行台、陇西郡开国公,是当时的“八柱国”之一。他提此事,无非就是想说,既然你李家当时受了西梁、北秦的恩惠,依然能转事前周,如今怎就不能再事新朝。更何况,至少西梁及北秦之主没有对你李家下过手啊。
李沅一时沉默,赵诺趁热打铁地接着劝说道:“令弟而今如日中天,国公总该为他考虑考虑吧。”
……他就差直说你弟弟就是你一直想骂的新帝了。
“怎么,若我坚持,你们还要牵连亲族不成?”李沅反问。
“这倒不会。” 赵诺有些诧异,像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从西梁开始,这几朝在勋贵之间,一向是只处置某个人、并不会连坐亲族的。至于诛九族那就更不可能了,毕竟谁家和谁家之间都有姻亲。就如北秦、周的开国之主,再加上李沅的曾祖均是西梁的“八柱国”,北秦的宗室如今还在朝中担任要职。李濂与李沅的外祖是前周文皇帝的第十七子,论起来,李濂与前周的恭帝还是表兄弟。
李沅不太在意地点点头:“那便是了,他权势煊赫、如日中天是因他一心向着新朝,与我降不降又有何干系?”
李沅又接着问:“若最终,我还是不肯事新朝,你们又待如何?”
还能如何?好好供养起来,李濂还得伏低做小直到你能谅解。然而这话赵诺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只道:“臣不敢妄测圣意,不过令弟对您孝悌至极,绝不可能坐视您出事的。”
李沅点了点头,似乎了然。转而又问:“我在大周已是公爵,食邑万户、实封千户。想要招降,总得有些好处吧。”
看起来李沅已经有些松动了,赵诺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他笑道:“这是自然。国公不必忧心此事,主上的意思是,您只会比在前周更好。”
“我会仔细考虑的,不过我还要再见李濂一次,”李沅眼睛扫过四周侍立的人,缓缓道“到时候,让这些人都下去。”
“这,”赵诺假意为难,沉吟片刻后才咬咬牙道,“便如国公所愿。”
“有劳赵舍人了,”李沅礼节性地笑了笑,半开玩笑道,“我觉得舍人这交谈的方式,不像紫薇郎,倒更像是大理寺的主簿。”
赵诺拱手道:“国公慧眼,下官曾任大理寺正。”
李沅又状似随意地拉家常道:“舍人可是天水郡人?”
“并非。”赵诺摇头,“下官出身河间寒门,不敢攀附天水赵氏。”
“倒是我唐突了,”李沅带了几分歉意地一笑,又说了句场面话,“赵舍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果真是一时俊彦。”
赵诺冲着太极殿的方向行了一礼,道:“全赖陛下天恩。”他心想,套话谁不会说呀。
李沅自赵诺离去后,便一点一点地琢磨着自己得到的信息,开始推测未曾谋面的新帝。
新朝初立、国赖长君,这太子便应是嫡长子,才不过十岁左右,那这位新帝,应也就在三十上下。
重用赵诺这样的寒门,应该不是山东士族,再说了,那些士族也不像会是谋朝篡位的样子。
朝中他昔日同僚尚多,肯用旧朝之人,应该不是寒门。何况寒门手中兵权,想要入主长安容易,可要平定四境那便有些困难了。
除却寒门、除却士族,那便只剩勋贵了。而且要么是手中有兵权,要么是有威望,能够在短时间内征到足够多的兵士,再将他们训练出来。
可大周的几家勋贵之中,也没听说过谁家有这样出色的后辈呀。
而且这新帝开出的价码也过于厚重了。
他在大周之时,已经算是位极人臣了!比在大周时更好,又该好到哪里去。这般厚待,可这新帝却一直不出面,又哪里是招降的做法。
最令他奇怪的是,赵诺与李濂皆同他谈了这么多,可他到现在还不知这新朝的国号为何。与其说是无意之为、忘了提,倒更像是在刻意瞒着他。
这便奇怪了,既是想招降,自己迟早都会知道的,又何必隐瞒?
想到此处,李沅皱眉,心中有了一个颇为大胆的念头。
心中有了猜测之后,李沅索性从榻上下来,先是在几案旁坐了一会儿。又站起身向着屏风外走去。殿内的宫人一切如常,没有对他的举动表现出任何异议。
待他走到殿门处时,守在外围的侍卫怔愣了一下,却没有多加阻拦。
——这便不是将自己软禁在延英殿的意思。
李沅心知试探不可太多,否则会适得其反,便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只在廊柱处待了一晌,便又回到殿内。他端坐于桌案旁,随手展开上面摆放整齐的一叠宣纸,便有侍女走到一旁为他磨墨。
李濂晚饭后进到延英殿时,入目就是这样一幅“红袖添香”的场景。因李沅之前与赵诺提过要求,侍女见李濂进来之后,就知趣地退下了。李濂额头一跳,问兄长:“阿兄竟能提笔了?”
李沅搁下笔,点头道:“本就不是多重的伤。下午医官来的时候就没什么感觉了。”
之前李濂从太医处得知,兄长的伤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腹部和手臂的伤口虽然形容恐怖,但却没有伤及要害,只要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如今看来,兄长恢复得有些快了,快得令人不安。
李濂勉强挥走脑海中不安的念头,凑到李沅身旁,看兄长正在抄写诗经中的一首《秦风无衣》,李沅善飞白,字里行间似乎均露出战场上的肃杀之气。
他笑着对李沅说:“阿兄把这字送我吧”
“写得不好,下次好好写一幅再给你。”李沅顿了顿,笑着打趣道,“可别再拿去卖了。”
李濂讪讪地笑:“哪能啊,我肯定裱起来珍藏着。” 
当年成国公李沅之名响遍大江南北,除却他那战无不胜的功绩外,还有让天下士子都称赞不已的诗文书画,漂亮地实在不像是一名武将。
李濂被兄长扔在外面历练过两年,有段时间实在是没钱了,只好把兄长画得一柄扇子拿去卖了。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就被传到了李沅耳中,自此李沅再没答应过给他题扇面。
李沅在灯下又细细地将李濂上下打量一番,察觉到李沅审视的目光,李濂不太自在地干咳了一下:“阿兄怎么一直盯着我?”
“怎么穿着便服就进宫了?”李沅轻声询问,如同曾经一样提点着李濂,“小心有人弹劾你一个御前失仪。”
……又不是朝会为什么不能穿便服,李濂答道:“听说阿兄想见我,下了值就过来了。穿着这样方便照顾阿兄。”
他却忘了,自己上午的时候也是一身便服就过来见李沅了。
李沅微微一笑,并不点破,又问:“如今我占了延英殿养伤,却不知天子要宿于何处?”
李濂不甚在意地回答:“是在武德殿的。”
他平日里一向都在武德殿处理政务,也就顺便在其中安寝。反倒是作为正统寝宫延英殿被他冷落已久。
李沅状若不经意地问道:“也不知道我能否出去走走。”
李濂一口应承下来,只叮嘱他,“阿兄带上人,您小心别牵动了伤口就好。”
李濂不敢再提招降有关的事。今日赵诺说得已经够多了,兄长也说了要仔细考虑。于是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李濂见天色已晚,便向兄长告退。
李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不紧不慢地在桌案上轻扣,同时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宫门早已落钥,现在退下,又要去何处?
第7章 第 7 章
第二日一早,在医官来过后,李沅便出了延英殿。他先往后宫的方向走去,之前李濂对他说了这后宫中并无妃嫔,因此他才放心地这样走在宫中。
到了一处凉亭,他看着远处宫墙上招展的黑色旗帜——水?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