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松》第32章


白羡被对方这么一阻,也顿时失了声,一句“表哥”没能出口,一句“晚风”更是没能出口。而看到对方一眼望过来的这么瞬间,心里漫起的那股狂燥悄然就没了,哽着嗓子眼的那口气忽然顺了,心安下来,手脚身子却有点飘乎乎地似着不了地,只是面目全都安然下来,最后几步不带风不带雷走得不像军人,倒还像那时漫步庖厨——而后,轻轻矮下身去,半跪着伸手为对方将鬓边那绺发丝,勾到了耳后。
说不出的小心仔细。
周围不免有些寂静,抑或寂静里有一些轻轻的抽气声,不过他恐怕早就充耳不闻,闻也当闻不见了。
“咳咳……”
被这声不合时宜的清嗓横插来,白羡终于抬眼看到了那个相对站着的人:眉眼伶俐,粗看便觉是会功夫的,而且功夫还相当不错,只是身上衣服穿得有些不伦不类。他略蹙眉思索了一下,觉得有点像大内侍卫,又有点像传旨公公,很是奇怪。正在疑惑,手腕重了重,低头见是林晚风拉他,大约拉不动铁袍便只得来拉手腕,心里一软不觉再矮下些身子将头凑点过去,只听对方轻轻在他耳畔说:“传旨的……”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道,“正在找圣旨。”
白羡心中疑惑更甚,眼角去瞄那人,果然见其有些着急地在怀里掏找,然看上去着实不太靠谱……不过,眼观林晚风,似乎并不如何不安,便也不再相疑,静静整一下军袍,在对方身边也跪了下来。
这一下可好,众人见自家将军都跪下了,还看到了那人衣服——本朝传旨的一般都是公公,衣服不伦不类,好歹还是能认出来,大家都不笨,便也跟着纷纷跪下来。那人见周围哗啦啦一圈全都跪下了,自己却还找不到圣旨,委实有些着慌,更着急地在怀里衣袖里找,仿似恨不得脱下来翻看一般。
其实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这人身上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找遍了,确实是没有地方再放圣旨了。但官最大的都跪着,所有人便也都静静地不动。
“这位……大人,若一时找不到,能否先告知一下……内容?”
也好叫人有个底。
林晚风这么一出声,正在冒冷汗的那位停下来望望他,正想说话的当口,“呼啦”从上面墙上掠下来一个人,警惕些的拔了刀,连白羡也下意识握住了佩刀的把手。
只听那个“传旨侍卫”抬头喊了句:“头儿……”掠下来的那个人准确地落在对方旁边,打着粗布短衫的装扮,一眼看上去像个相貌堂堂的侠士,只是两人站一起,恍然就让人觉得某些东西很相像。果然新出现的那人一个白眼剜过去,伸手把一个黑底金丝绣着五爪龙图案细长形包袱塞到对方手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塞完以后微微抽搐着嘴角在旁边也跪了下来。
这一幕总让人有说不出的怪异。只白羡眼睛和心神始终不离身边的林晚风,便将对方眼中先是露出一丝惊讶,后恍然,最后不禁伸手在口鼻处掩了掩等的所有情态都一收眼底。不得不说最后一个表情他认得,明显就是哭笑不得里掺点无可奈何……这其中?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正在琢磨,那位不太靠谱的宣旨人终于展开久寻不得的圣旨,朗声念了起来。圣旨把在股掌间,从外到里数竟有三色,有见识的人都了解,这怕是封官的圣旨,而且,是五品以上的官,开头的“皇帝制曰”不是“敕曰”,也即是上头亲笔所写,非同一般。
果然听念到最后:
“……兹以覃恩,兹特赠林氏贡生晚风为录事参军事,从五品下。钦此。”
念完旨,将圣旨和官印文书都递到林晚风跟前,才算松口气,拍了拍还呆着的林晚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
之前那个被唤“头儿”的也过来,朝林晚风拱了拱手道:“林大人,我等护你到此,也算达成使命。原不欲现身叫你认出,哪知手下人……咳,瞒不住。见谅,见谅。”说罢瞪了身边人一眼,“我等还待回京复旨,就此别过。”又转向白羡,“白将军,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懒骨头发作orz
☆、终篇,与共
等到那两人又从营门上飞出去离开了,所有人还一地跪在日头底下,原因无他:老大还跪着!
白羡见林晚风捧着东西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只好自己先起身,再把住袖子将对方从地上也拉起来。这时才见对方眼里含着薄薄的一层泪,抬头望他,显是极激动,然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开口,却颤声呼了一声“白将军”。他被叫得愣住,居然也自发自动开口呐呐回了声:“林大人……”
“噗……”还是林晚风先笑出来,只是抬着头眼睛不离地瞧着他的脸,他也知道自己:边关打仗么,总是黑点瘦点,没这许多讲究天天洗弄,下巴上胡渣又该戳出来扎死人,而额上——那道黥面的刺青,依旧悍然在目,只是他已不再心痛不再抵触,汉子身上谁没个疤?
“先进来吧。”表哥眼底太温柔,他怕被看得当众脸红,忙拉住对方的手便将其往里牵。也不管对方缘何出现在此,缘何考了科举封了官……这些这些,只想抛开,只要人在他身边,就好。
“子慕,子慕……”林晚风被他一拉便走,毫不费力,只是用袖子略碰了碰脸,边跟他走边轻轻唤他。
白羡脸上已是被这久而未闻的两声“子慕”唤得起了微微酡红,幸而晒黑了些,还不算显,是以半回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会否不太好?”林晚风定也是心绪起伏,这才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眼神下瞟看看白羡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
白羡被这么一提,余光看到后面跟着拥进来的下属,下意识便放开了人,然而未等对方手腕垂下便又掠过去握紧,这一回——握的是掌心。且握得很稳,再不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而一笑,且是笑得极开怀,一叠声的清朗,甚至有些狂的笑意:“知道才好。全知道才好!”不自觉地使了内力,整片军营都远远传了开去,甚至隐有回声。
后面的林晚风微微吃惊,步子越发有些跟他不上。白羡回首,一道漠北的风吹过,烈日风沙,两人恰成对望——
林晚风早有预感,上一回对方这么看他的时候,直接伸手将他从地上端了起来,那时踏遍体验过白羡式的热情,但这是在旷野,在白日,在人前,他倒是不怕被人知道,但若是像上回那般作姑娘样将他打横抱起……岂不,岂不……!
还没等他想好“岂不”什么,白羡已经伸手一托。林晚风只觉眼前一飘身子一轻,差点惊呼,等回过神,整个人已经坐在了白羡的左肩。手一捞便下意识勾了对方脖子,坐稳了,也引来对方盈盈目光。呵……仍是映着水波那鹿一般的眼眸。
林晚风释然了。这狂风一般的快意。他爱的男人,皮子底下的性情,原本该似这里,纯真而烈性,想是一来此处便叫勾出来了罢,然只是……人生难得几回快意。
他盈了薄泪,不知该哭还是当笑。
坐在“巨人”的肩膀,视线头一回这般开阔,风掠过,连快意也带几许悲怆,既哭笑都不当,岂不当歌?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表哥在他肩上唱着君子于役,坦然承认自己的刻骨相思,叫他知道,也不介意叫别人知道,他一下子便红了脸,心头涌动的狂喜慢慢被这浸透悲喜的曲腔牵引,初时激动怆然,声声嘶哑,然后渐渐安稳起来,男声特有的古意和悠扬——今已回到心上人身边,便只需静静执手述说思念,将思念画满成圆,彼时哀哀,早已过去,又还有什么可愁可恨?表哥唱起歌来,竟这么动人好听。一时觉得这一世活到此处,已再无怨怼,只余感激和欣喜。
到将帅主篷时,林晚风停下来,在他将对方放下时,抱着他脖颈对他说了一句:“子曰无衣,与子同袍。”
从今往后,生死与共,再不相离。
表哥就这么,把同生共死的誓承诺给他了。
他望着对方惊人明亮又清澈的眼,竟觉得对方抢先把自己想说的给说了,叫他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上回怎么来着,表哥问他,往后便这般如此两个人地过下去可好,这相知相守的誓言,他末答了一句“好”……现今更是倒回去,竟是无话可说。
“唉……”
不知是谁叹了一句,当事的两人回过神。白羡这才发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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