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意》第23章


走出一半,蓦地发现有人缀在后面没跟上,薛存芳回头看去——
“晏叔叔,听说你武艺高强,神通广大,是不是能‘嗖’地一下,像这样——一下子飞上去!”虽是第一次见晏平澜,但聂玧毫不怕生,连比带划,兴奋地问个不停。
“那是自然!”
“那晏叔叔,你去比一比,赢个彩头回来,好不好!”又推搡了一把薛黎。
薛黎也跟着附和,面具后一双大眼睛闪动着,眼巴巴地盯着晏平澜,“晏叔叔,我也想看。”
原来是路边有人用棘刺围起来了一个场所,内设数十根长竿,高十丈,以彩带结扎,各种纸糊的百戏人物悬于杆上,随风摆动,宛如飞仙。
老板放了话:若是有人能攀上竿顶,便送上一盏价值不菲的“无骨灯”,这灯也不知如何制成,竟是没有骨架的,浑圆的一个,形如一个玻璃球,晶莹剔透。
晏平澜给撺掇得跃跃欲试,有意卖弄,足下轻点,飞身跃到了台上,一把揭下了自己的面具。
薛存芳停驻脚步,正待旁观晏平澜如何大展身手,猝不防叫人给拉了出去。
那人一路带着他轻车熟路地穿过街头巷口,来到了里面的一条巷子,此处比之外面要安静许多。巷子里有一个卖灯笼的小店,按照上元节的老规矩——买灯,需得先猜一个灯谜。
聂徵轻易猜出谜底,从琳琅满目的彩灯里选出了一对宫灯。
他执住一只,将另一只送到薛存芳面前。
薛存芳仔细看去,这显然是一只江南制式的宫灯,以五色琉璃为灯架,其上画的……有一只小舟泛波湖上,舟上端坐着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位拥楫而歌的船夫。
再看聂徵的那只宫灯上,白衣公子将一面锦缎披面披在了船夫身上,二人的姿态看来无比亲近。
他明白了,这宫灯上所画的,正是那首缠绵悱恻的《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得与王子同舟。
他不肯接,而是退后了一步,聂徵亦往前再进一步。
薛存芳在面具下蹙起眉心,这一次却不再推拒,接过了宫灯,只是下一刻,他直接松开了手,那灯直直坠落下去,在他的脚边滚落了一下,内中的烛火挣扎着闪动了一瞬,转瞬便泯灭了。
他似乎听到对面的人发出了一声轻叹,悠长而怅惘。
还好二人此时都戴着面具。
他难以想象聂徵此刻的眼神,但还是抬起头,以坦然之态对上对方的目光。
*上元节的记载借鉴和摘选自《东京梦华录》,主要参考北宋上元灯会。
第29章 刺心
聂徵转而又带他到巷口的一幢小楼,旁的地方这时皆是宾朋满座,喧腾不已。唯独此楼截然不同,内中宁谧幽静,别无他人。一推开窗,一阵笙歌鼎沸之声顿时充溢满室,原来窗外正是御街,由此居高临下,能将街上的大半景象尽收眼底。
看来聂徵是早有准备了……
薛存芳合上窗,阻隔开外界的声音,回眸看向坐在桌边的人。
他到聂徵身旁落座,垂首取下面具,又抬眼看聂徵,认真凝视了片刻,倏而朝对方伸出手,聂徵一怔,那人的手已拂过他的发鬓,他配合地低下头,薛存芳解开他的面具随手掷在桌上,一只手却顺势滑下去,飞羽般落在他的后颈上,聂徵身形一僵,而另一只手此时又抚上他的脸侧,蜻蜓点水般顺着起伏的骨相一路掠下去,柔滑温暖的手指所经处竟犹如火烙,顷刻便让他的脸烧成了一片。
“阿徵,”对方轻唤他的名,那低柔的声音仿佛鲛绡一般缠绕上来,轻盈而暧昧,“你所求为何?”
“什么……意思?”他蹙紧眉心,一半是耽溺于对方的动作,从中挣扎着分出余裕思忖,一半是真的迷惑不解。
薛存芳不动声色地变换了动作,仅以饱满的指腹贴在他的颧骨下,在那一片肌肤上反复摩挲,狎昵到近乎沾染了几分情/色的意味。
聂徵神色微动,面色绯红,甚至难以抑制地随着对方的动作轻颤,又抿紧双唇、咬紧了牙关有意按捺。
“我还记得我们的赌约……”薛存芳贴近他的耳畔低语,温热的呼吸如游丝,直往他的耳蜗里钻,“我从不做失信之人。”
“阿徵若有意取回赌约,我愿意任君予取予求。”
聂徵周身一震,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
此前在与薛存芳的数次亲近中,他早已知悉:薛存芳并不会真正与他亲近。或许对此事他们皆是心知肚明,以二人之心性,谁都难以接受雌伏于对方。况此举对于他们的身份来说,也过于逾越了。纵然如何风月情浓,仍是清醒地点到为止。
在他明悟自己的心意后,薛存芳的一举一动仿佛都有了无形的魔力,让他眼中除了这人外再无旁人,一颦一笑往往又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绪,何况现下这人有意蛊惑,如深沼般牵引他一步步沉溺。唯独这一句反常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叫他渐渐清醒过来。
聂徵反问道:“而后呢?一晌贪欢,醒来后权当是我的一场黄粱大梦?”
薛存芳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
聂徵不紧不松地把住他的手腕,又倾身靠过来揽住他,薛存芳听到对方靠在他的肩窝,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个拥抱里有什么味道一般,然而除了二人衣衫间的熏香还有什么?
下一刻,那人撤身而去,不知从哪儿搬出一个箱子,在薛存芳面前打开。
“东海进贡了一株宝石红珊瑚,皇兄赏赐给了我,这颜色漂亮,我想你一定喜欢;‘流萤阁’里出了一把新扇子,画的是龙游梅,你必然会喜欢;绸缎庄有一匹新进的苏绸,雪青色的,你穿上一定好看;书坊出了一个新本子,故事写得好极了,我若念给你听,想来你也会听得入迷,顾不得挑拣我的错处……”
聂徵道:“这便是我之所求……”
“我看到这些事物时,不过一念:若是你在此便好了。”
他大抵是不知道自己这时的神色、说话的语气何等柔情,薛存芳却仿佛被刺到一般收回视线,撇开头断然道:“别说了。”
他起身背对着聂徵站到一旁,任由自己的心绪乱了一瞬,其后又端出了一副冷淡疏离之态。
“聂徵,”薛存芳深深蹙起眉,是真的不解这人为何会荒谬至此,“你不觉得你所求太过荒唐了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琐碎寻常……这人说得仿佛是……要与他长相厮守一般——何其可笑?
“我知道,”聂徵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缓缓抬起眼来看他,“存芳,我若能控制自己,又怎会让你离我如此之遥?”
那眼神沉如静潭,重如磐石,投射到他身上时,又于表面泛动出一线挣扎,那虚浮的一线间却囊括了五蕴织盛、隐现了求不得之端倪,是愈渴求、愈知有多难求得的挣扎。
薛存芳一怔,放缓了声音劝慰道:“你应当控制自己。”
聂徵道:“为何?”
薛存芳沉声道:“你不比旁人,是齐王。”
“我便知道,你又会说这一句……”聂徵笑了一声,其中的不屑之意不够尽然,剩下的都是无奈,“我不是不愿做齐王,只是不愿……只做齐王。”
“这一点……实际上是你让我明白的。”
“纵然如此,又于我何干?”薛存芳扬起下巴漠然道,“那是你的事。”
“你的眼神不是这样说的,你这样看我……仿佛……”聂徵凝注着他,眸光闪动了一瞬,声音也随之微弱下去,“并非对我全然无情……”
薛存芳有稍许怔忡,俄而摇着头笑了起来,“许多人皆这样说,”他笑时眼尾微弯,眉目又生得柔和,柳叶一般,勾动春风,沾染无限温柔,眼角的痣更平添潋滟冶色,“这许是天生的,没办法。”
“而你可见,那些人如今又在何处?”
聂徵没有轻易被他逼退,又道:“我调查过……当年你在南风馆曾去过两个小倌的房内,但他们虽与你亲近,不过仅限于肌肤之亲。”话音一转,陈述道,“你对我却是不同。”
仿佛对方抓住了一个再浅白不过的问题不放,徒惹贻笑大方,薛存芳嗤笑道:“那又如何?殿下生得貌美,身份又非比寻常,怎能自轻自贱与那等不入流的人对比?自然不同。”
聂徵执着道:“那你送我的扇子,在群芳苑与我打赌,还……”
“殿下。”薛存芳直直向他眼底看去,端详他半晌,那眼神颇为耐人寻味。
在聂徵忍不住蹙起眉梢时,他终于启唇低声道,“我不曾说过……但在我眼中,你像极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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