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第362章


对于大半辈子都生活在战火与动荡岁月中的他们来说,这样安宁的生活才是最好的,没有阴谋,没有算计,也没有无谓的操心。他们的下一代、还有正在成长起来的第三代也许都不能像他们那样,真正的体会到和平生活的珍贵。已经步入暮年的他们,常常会在夕阳西下的时刻,手拉着手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遥望着橙红色的夕阳,回忆年轻时经历过的一切。
有时会有大一些的孙辈们好奇的跑到他们的身边,撒着娇,要听他们讲些战争时候的往事。可听着听着,孩子们都会坐不住了,被从身边跑过的小狗,从头顶上飞过的飞盘,又或是父母手中端出的好吃点心给拉走了所有的注意力,嬉闹着,欢笑着跑向他们喜欢的东西。
这些孩子们是在和平与自由的年代诞生的新一代,他们无忧无虑,生活的环境里充满了关爱,欢笑,很少有仇恨,有困苦,对这些小孩子们而言,最恐怖可怕的事情,也许只是隔壁邻居家养了一条凶恶的会咬人的大狗。
时代不同了,他们也老了,但让他们感到庆幸的是,因为他们年轻时付出的努力,流过汗,出过血,不惜以命相搏,所以才有了孩子们今天平静安宁的生活。而今,孩子们的孩子们也都已经在茁壮成长,想来,再过二十年,当这些小孩子们也都成长起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又会变成另外一个他们这些老一辈人想象不出的模样吧。
蒋介石的死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蒋经国接过了父亲手中的权力,开始了一个全新时代的执政。而此时的大陆,当年与蒋介石逐鹿中原的毛泽东也已驾鹤西去。他的死去同样意味着他在大陆统治时代的终结。
大陆,在他死后,结束了一场长达十年的内乱。从内乱中劫后余生的新任领导人邓小,平走马上任,宣布改革开放,摈除以往不利于国家经济发展的落后体制,制定众多利于民生的措施,从此开启了属于大陆的新发展时代。
1985年的春天,狄尔森已经整整70岁了。也许是年纪越来越大的关系,他时常会想起很多亡故在各场战役中的战友,想起当年一同闯荡上海滩时的兄弟,想起从小生活的那块故土。虽然身在美国,过着衣食无忧的晚年生活,可有时,他和妻儿们说着说着话,便会突然的沉默了。或是吃着什么东西的时候,会禁不住潸然泪下。
孙儿们都会奇怪的问他们的奶奶(外婆),爷爷(外公)这是怎么了?夫妻将近四十年,他的心里想什么,念什么,韩婉婷如何会不知道?因为,连她自己,随着年岁渐长,也常常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在梦里见到许多人,她的同学,朋友,还有许多至今都没有音讯的亲人们,见到那条她少年时代常去的弄堂,走进那间见证了她和逸之爱情的小屋。
她微笑着告诉孙儿们,爷爷(外公)只是想起了他的朋友,想起了他的故乡。孩子们听了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奇怪的说,爷爷(外公)的故乡不就在这儿吗?因为他的家就在这儿啊,为什么还会想呢?
她看着可爱却又懵懂的孙儿们,笑而不答。是啊,故乡。在孩子们眼中,爷爷(外公)从来就是生长在这片热土之上,他们从父母的口中早就听说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传奇的爱情故事与曲折离奇的身世,他们以为,爷爷(外公)的故乡是美国,他的家就在这儿。可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那是一个多么惊心动魄而又漫长的故事。他们又怎么会想到,在遥远的中国,有一座名叫上海的美丽城市,那儿才是他们的爷爷(外公)魂萦梦牵的故土啊!
思平与念卿,他们是当年就是跟着母亲从那块热土上迁徙而来的孩子们,当然也看出了父亲的心思。于是,他们对父亲说,去大陆吧,看看我们的家还在不在,看看我们的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们日子都还过得好吗?
韩婉婷也对丈夫说,既然这样思念,不如趁我们腿脚还灵便,回去看看吧,今天的大陆,和十多年前不一样了,代表着专制与集权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或许,我们还能找到我们的亲人,寻到当年的朋友与记忆中的那个城市。
妻儿的心意,狄尔森不是不明白。但是,他却始终在犹豫,在害怕。离开了几十年,他已经不敢想,回去后看到的会是一个怎样的上海,听到的又会是多少个已经消亡的名字与悲伤的故事。他老了,曾经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冷酷的心,坚强的性格,到了此时此刻,变得脆弱而无法触碰。
他这一生中,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朋友,他不希望最后对故乡的那点美好回忆也会在那一刻变得灰飞烟灭。所以,他一直沉默着,沉默着,直到有一天,韩婉婷拉着他的手,轻轻的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不管会见到一个怎样的上海,听到多少个伤心的故事,我始终相信有些东西绝对不会轻易消失,我们这是替黑皮,阿根,还有那些再也回不了家的朋友们,回家看一看,尝一尝家乡的小笼包子和油豆腐细粉汤啊!
妻子的话,如一只温柔的大手拨动了他心底里那根许久未曾弹动的心弦,立时让向来不轻易落泪的他忍不住红了眼眶。终于,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同意了与她一起回大陆探亲的提议。
不过,在正式启程前往大陆前,狄尔森的心中也不是没有顾虑的。中国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一直在搞阶级斗争,所有与国,民党有关的人和事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批判,凡是与“美帝国主义”有过些微关系的,都会被扣上“反革命、反动派”等莫须有的罪名。
尽管时过境迁,现在的中国也已经变了天地,大搞改革开放,许多政策也与以往有所改变,但,身为美国公民与前国民党军政人员的狄尔森,却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对曾经听说的大陆肃反时发生的故事心存忧虑。
他是晓得大陆的共,产党情报工作相当了得,万一他们身在大陆的时候被这些人查到他和国,民党的“反动头子”蒋介石还有姻亲关系,曾经在战场上还指挥部下杀害过数不清的共,产党时,在那块他已经太过陌生的土地上,他不晓得等待着他的将是何种可怕的命运。
他的顾虑,韩婉婷自然也了然于心。经过一番考虑,韩婉婷决定先写信给当年留在国内没有去台湾的叔叔一家,打算从叔叔一家的回信中探探口风,摸一摸国内现在的政策。如果他们久久不回信,或是在信上语焉不详的暗示他们不要回来,那就证明国内的情况并不好,这次回国的探亲之行必须要向后无限期搁置。
她的提议得到了全家的赞同。于是,一封按照几十年前地址写就的家信在这一年的4月从美国寄出,狄氏夫妇从那一天起便开始了充满期待与不安的等待。5个多月后,他们终于接到了叔叔一家的回信。
接到信的那一霎,狄尔森与韩婉婷像孩子一样,高兴的手舞足蹈。他们没想到这封写着几十年前的老地址的家信还能落到叔叔一家的手中,其中蕴藏的特别意义,让他们都看到了回国探亲的希望。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最后一次往大陆去信,是在1955年。那年,身在台湾的他们牵挂留在上海的亲朋,明知从台湾寄出的信件可能都会石沉大海,但是怀抱着一丝希望,他们还是向所有留在上海的亲友们寄出了信件。果然,他们的预感成为了现实,他们没有等到任何一封从大陆寄来的信。
不管那些信件是在哪里被扣押,那已经在用事实告诉他们,他们和留在大陆的亲友们已经失去了联系。时隔几十年后的今天,从美国寄出的家信能被叔叔一家收到,还得到了珍贵的回信,这如何能让他们不高兴的手舞足蹈?
不过,给他们写回信的人不是韩婉婷的叔叔,而是她的堂妹婉云,叔叔的小女儿。而回信上落款的地址也不是当初他们写回上海的地址,是一个他们完全陌生的地名。
婉云在信上说,他们一家五口早在几十年前就搬离了她记忆中的那栋大房子,搬到了离市区很远的地方去了。数月前,他们的信件送到了原来的地址后,发现查无此人,这封信又被退回到邮局。在邮局里沉睡了将近一个多月后,被一个热心的邮递员发现。这个邮递员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寻找这封“死信”的收件人,但由于力量有限,一直也没有结果。后来,他向广播电台寻求帮助,在电台的帮助下,最终通过派出所登记的户籍资料查找到了叔叔一家的下落,将这封信交到了他们一家的手中。
这封信会有如此传奇版的经历让他们很是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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