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君》第17章


钟昭公京城去京郊牧马,这并不稀奇,只不过这次没有看到钟昭公身边带一个随从,反倒是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绯色宫装的女子。
猜测的流言风语大约很快就会传得到处都是,不过这都不会影响罗重此次出行的心情。
到了空阔的郊外,罗重便放松了缰绳任由□□的坐骑纵情奔跑,猎猎大风垂掉了兜在小皇帝头上的帽子,被松散地扎成一个辫子的头发打到身后的罗重脸上,还带着淡淡的芷兰花香气。
坐在前面的小皇帝紧紧搂着罗重粗壮的腰身,回头迎风发出惊喜的喊叫声,就如同初飞的雏鸟在天地间翱翔。
罗重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搂着小皇帝,一切都被隔离在剧烈的风声之外,忽然感到这一刻的天地只属于他们两人。
心中一动,便忍不住低下头,在小皇帝天庭饱满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只是轻轻的一下,如同羽毛般一触即离。
小皇帝猛地回过头,摸摸刚刚被亲过的额头,看看罗重——尽管对方正专注地看着前方没有一点儿搭理他的意思,两颊忽然就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将脸整个埋进了罗重温热结实的胸前。
罗重低头瞥了一眼小皇帝如同蹭鼻涕一般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句:“傻瓜。”
京郊有一条小河,河面宽而河水浅,两边的风景很好,不过却没几个人知道这条河的上游其实是源自皇城。
跑累了的坐骑在河边饮水食草,罗重带着小皇帝坐在河边休息。
小皇帝看到碧绿的野草很开心地就跑了过去,想必又是为了那些活灵活现的蚱蜢。
罗重在内心自嘲了一番,也就随他去了。
“虫虫……”
小皇帝捧着一大束野草来到罗重面前,罗重刚打算伸手抽取一根草叶给他编蚱蜢,却被小皇帝的动作愣住了——
他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朵蓝白色的野花,细细的还没有小指甲盖儿一半大,小心翼翼地捏在食指和拇指中间,如同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一般,慎重地将之别在了罗重的衣襟上。
“我有,虫虫也有。”
小皇帝笑着,脸颊上的两个酒窝分外清晰。
“傻瓜。”
罗重将那朵野花从衣襟上拿了下来。
小皇帝急了,伸手要阻拦,却被罗重一把搂住,紧紧地扣在怀里:
“你是个傻瓜。”
小皇帝不安地扭动着。
罗重拉过小皇帝搁在他们之间的那只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如果你能明白,如果能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4 章
傍晚的时候,罗重带着小皇帝回到了金章殿。
小皇帝穿着绯色的宫裙兴奋地在廊柱间跳窜,罗重不得不注意着将他的脸藏进兜帽里。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会在朱漆的庭柱林前看到这个人——
“大人……”
纱娘跪伏在罗重脚边,因为已经有些显怀的身子,让她弯腰跪伏的时候有些吃力。
“你怎么会在这儿?”
罗重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将身边穿着绯色宫裙的小皇帝往身后藏了藏。
纱娘不是没有看到罗重身边另有他人,只是她既不能诉苦也无可吵闹,仅仅低着头,用她无限压抑住的悲伤嗓音,一句一泣地说道:
“纱娘自知身份卑微……大人怜惜的恩情已让奴下铭感五内……但稚子何辜……求大人应允奴下产下此子……以报……以报大人隆恩……”
事实上,这段时间周显、姜州、加冠礼的事情已经让罗重完全将纱娘这个人抛到了脑后。宫中女子本就生活不易,尤其是她这样没名没分的。这样忽然看到一个弱女子怀着自己的孩子孩子跪在面前,罗重心中的愧疚可想而知。
但是——
小皇帝偷偷掀开兜帽的一角望向跪在地上的纱娘,倾着身子,抓住罗重衣袖的手直往前拽。
但是此刻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站在身边的小皇帝。
罗重拉过小皇帝,重新将他头上的兜帽压好,才从手指上脱下一个拉弓的铜扳指递到纱娘面前:
“这事我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今日我还有要事在身,你且拿着这信物安心休养等我安排。”
跪在地上的纱娘双手接过那一枚被磨得发亮的扳指,收敛了悲戚的神色,深深拜了一拜。
罗重心中有愧,让过半边身子,拉过犹自好奇的小皇帝,匆匆走了过去。
绯色的宫裙从跪在地上的纱娘身边走过,一个是无知,一个是不知,世上的缘分便是如此,不论是敌人还是爱人,有时就算是擦肩而过也是相逢不相识。
罗重带着小皇帝一回到金章殿内,就匆匆为他换回了衣物,将那一身绯色的宫女裙丢到铜盆里烧了个干净。
小皇帝穿着褐色的纱衣抱膝坐在榻上,双眼木愣愣的看着还没熄灭的火盆,那总是痴傻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宁静,就像那铜盆里烧毁的不单单只是一件罗裙。
通常,皇帝的加冠典礼和亲政、大婚是联结在一起的。
罗重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准备这一切的。
无论小皇帝亲政与否,他至少要给天下人一个皇帝的婚礼,这个新娘的人选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罗重筛选了很久,才找到一个适合的人选——
京城大姓王氏的小女儿,新娘本身身份尊贵,能够帮他拉拢王家,最重要的是那是个漂亮乖巧孩子。
是的,王家的小女儿还是一个孩子,还不到十二岁,因为长女还没有出嫁的缘故一直不曾定下人家,这样一位小皇后会更加容易替他们保守住秘密。
就这样,罗重将画师精心妙绘的王家小女儿肖像带到了小皇帝面前。
画卷摊开在小皇帝面前的书案上,小皇帝手里捏着一只蚱蜢,静静端坐在书案前看着画上的人。
“陛下喜欢吗?”
在罗重看来,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圆圆的大眼睛,画上的笑容里有两个酒窝,捏着花茎的手背肉实可爱,尤其是她脸上的神情——画师画得十分生动,看起来柔柔怯怯的,温顺而乖巧。
罗重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看人外貌的标准从来只有那么一个,然而在旁人看来,那唯一的标准是那么明显。
因而,当罗重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小皇帝愤怒地尖叫一声,在钟昭公震惊的目光中将面前的画像撕扯粉碎——
“你发什么疯——”
罗重想也没想,下意识将右手挥了出去,一个耳光打在小皇帝的脸颊上——
因为太过意外,这一次他完全没有收住力道,小皇帝被他打得从榻上摔了下去,罗重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趴在地上的小皇帝一时也怔住了。
然而小皇帝却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被打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齿缝里夹杂着一丝血迹。
他狠狠地瞪着罗重,通红的眼睛看起来愤怒又伤心。
罗重不明白他在伤心什么,不明白他又有什么可愤怒的,自己费尽心思为他准备婚礼,替他挑选新娘,反倒要承受他这无端的怒火。
“傻瓜,你真是一个傻瓜——”
钟昭公不会觉得委屈,他只是心里憋着一股气,气得恨不能狠狠地打他的小皇帝一通。
“寡人不是傻瓜——”
小皇帝忽然站起来,耿直了脖颈凶狠地瞪着罗重。
罗重愣了一下。
“寡人不傻!”
小皇帝说着,将手中一直捏着的蚱蜢用力丢到地上,踮着脚尖踩了两下——
罗重低下头,看着原本被小皇帝当做珍宝一般捧在手里的蚱蜢被丢在地上践踏,饱满的身躯已经变成了破碎的草叶,就像被榨干生命的残尸。
“把它捡起来。”
“不——”小皇帝别过头拒绝听从罗重的吩咐。
只有两个人的殿内一时安静到了极点。
“如果哪一天你有了将我捏在手心里的能力,这又何尝不是我的下场——”
或许是这句话太长,小皇帝根本不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罗重看着无动于衷的小皇帝,轻笑了两声,转过身去,眼中的光彩慢慢褪色,最终化成一片沉寂。
开门、关门“啪啪”两声巨响,室内又恢复了一个人的安静。
小皇帝转过头,一直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哗哗流了出来。
他恨恨地瞪着关闭的宫门,恨恨地从书桌上抓起被自己撕碎的画纸,恨恨地塞到自己嘴里,用牙齿凶狠地撕咬咀嚼着,吞咽了下去——
透明的眼泪从腮边滑落,很快干涸成两道白色的印迹。
小皇帝将所有的画纸都吃了下去,然后走到被他丢弃的草编蚱蜢旁,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被踩碎的虫子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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