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狼狈》第4章


道:“我输了我先。”
璋儿自然不能违逆,在白子旁边放下黑子。十几步下来,璋儿便布成了活三。裴朗行眼见沁环又没发觉,眼疾手快地堵了黑子。
沁环仔细瞧了瞧棋局,才惊诧地喊道:“差点就输了。”说罢转脸对着裴朗行笑了笑。
裴朗行撇嘴,连珠都玩不来,这人是怎么如何混迹醉仙楼的?
想着,裴朗行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璋儿揉着冷玉想了想才下子,裴朗行没再动手。不多久,白子仍一片散乱,而黑子又成了活三。
沁环眼见着自己快要冲四,兴高采烈地下了子。璋儿将白子堵住,再一步,活四成。
“啊!”沁环后悔地大喊,随即抓着脑袋问裴朗行,“你怎的不提醒我?”
裴朗行挑眉,他也没想到这人能死在同一招上。
沁环将手里的冷玉丢回棋罐,往后一倒,道:“不玩了。”
璋儿立即起身,将棋盘棋子都收好,让丫鬟放回原处。
“既然不善下棋,为何还要下?”裴朗行哭笑不得地问。
“无聊啊。”沁环瘫在椅子上道。
“若是无聊,我过些日子叫戏班过来。”裴朗行道。
沁环把眼珠往上一翻,“唱戏我也会,有什么可听的?”
“你会?”裴朗行颇有兴趣地问。
沁环一甩袖子,指着裴朗行唱道:“沉香儿啊——方才进去不是儿的——不是儿的亲生母——华山上圣母是你娘亲——”
裴朗行听着拖得极长的调子,一面感慨的确不错,一面又忍不住疑虑这人是不是在占他便宜。
“哎,几年没有练声,都唱不稳了。”沁环摸了摸脖子。
“还成。”裴朗行评价道。
“还成?”沁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当年我的唱腔和花魁的琴艺可是醉仙楼的招牌。”
一提起醉仙楼,裴朗行的神色又淡了下来。
沁环见他脸色不佳,更加滔滔不绝,“花魁不过是比我早几年入了楼里,若我也学琴,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学戏也好,客人都夸我嗓子……”
“住嘴!”裴朗行一拍桌子,大声吼道。
“怎的,庄主大人如今才晓得我是象姑的身份?”沁环眯着眼调笑道。
裴朗行平静下来,却仍不肯看他,“如今你已不是花楼之人,不要再提过去之事。”
沁环哂笑一声,道:“庄主可知饥饿难忍的滋味?”
裴朗行不答。
“飘零数月,没有一日吃饱肚子。”沁环笑得越发灿然,“被其他乞丐打了一顿抢了吃的,瘫在墙角连爬都爬不动,硬生生饿了三天。”
裴朗行的肩头微微一动。
“那时救你的哪怕是无常恶鬼,你都会感激涕零。”沁环收起笑意,鄙夷地看向裴朗行,“没错,花楼的确不堪。可至少,我在那儿从没挨过一鞭子,也没饿过一顿饭。”
“我……”裴朗行有些混乱。
“庄主,小的刚已经过吃饭,您若想用膳,恐怕得去别处了。”沁环漠然地道。
裴朗行木桩似的坐了须臾,默默地起身离开。
沁环坐在原处,看了看那人方才坐过的凳子,忽地喉口一甜,忍不住用手捂住嘴。
“公子?!”璋儿着急地上前查看。
血丝从沁环的指缝中蜿蜒溢出,璋儿倒吸一口气,忙道:“我去叫大夫。”
“不准去!”沁环放开手,喘着气小声道:“那老婆子大约是忍够我了,今日的药量还真猛。”
璋儿扶住沁环,急急道:“公子……那药您就别再喝了!” 
“不喝?”沁环满是血的嘴角往上勾了勾,“不喝那老婆子怎会放心?”
璋儿看着沁环,眼里忍不住泛红,“公子,不如告诉庄主罢。”
“还不是时候。”沁环的眼里泛起杀意。
“可是……”璋儿带着哭声道。
“放心罢璋儿,”沁环握了握黑血遍布的手掌,“会很快的……很快,我们就能离开这儿了。”
☆、章四 毙命
那之后月余,裴朗行都未曾来过小院,可送进院里的东西却源源不断,库房放不完了堆在院角,一把火全数烧成灰烬。至此,裴朗行才有了来小院的借口。
沁环靠在榻上,比起前些日子更为憔悴,脸也消瘦了一圈。
裴朗行备好的那些指责之词瞬间没了用处,忙坐下来问:“怎的瘦了那么多?”
沁环不悦地皱眉,璋儿边将他扶着坐起来边道:“公子又犯病了,头晕头痛,连着十几宿地睡不着。”
“大夫怎么说?”裴朗行问。
璋儿怯生生地瞧了庄主一眼,含混不清地道:“公子不想瞧大夫……”
裴朗行只觉得一股怒气往上涌,大喊道:“你是不要命了?病成这样也不让大夫过来瞧瞧。”
沁环这才不耐烦地瞪了裴朗行一眼,“瞧大夫有用么?除了说我积郁成疾便是中气不足,连个新鲜的词都没有。”
裴朗行想来也是,这几年他给沁环请了不少名医,可一直不见起色,莫非……真的只能去找那毒医洛尘了?
“不如我请毒医来给你瞧瞧?”裴朗行道。
沁环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知对方这么说是在试探他还是已经有了把握。
“你……看着办罢。”沁环压了压身旁的褥子道。
裴朗行略作一想,又问:“送的东西不喜欢?”
“没什么,放不下,干脆就烧了。”沁环垂下眼睑。
“若是放不下告诉我一声便是。我让人把临近的小楼扫出来给你住,那儿背靠后山,景致比这儿好得多。”裴朗行道,小楼也是一处清幽之地,且离他的卧房要近一些。
“就我这身子骨,换成琼楼玉宇也无福消受。”沁环淡淡道。
裴朗行默然,或许当初就该给他安排个好一些的屋子,也免得如今为此烦心。
见裴朗行不语,沁环便拿过放在枕边的信道:“潇儿写信给我,说已经到武当了。”
“我晓得。”裴朗行接过信又放下,同行的侍卫早已向他禀报,信中的内容他大略也猜得出来。
“这一去都要个把月,恐怕是难得回来了罢。”沁环喃喃道。
“逢年过节总要回来的。”裴朗行道,洛潇虽顽劣,可毕竟是绝情山庄之子,再怎么着也不能放着不顾。
沁环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孩子还是不回来的好。
丫鬟莲步上前,行礼道:“庄主,公子该喝药了。”
裴朗行点点头,起身让出了位置。
璋儿接过药,小口小口地喂给沁环。那药似乎苦得厉害,沁环每喝一口便难受得皱眉。
“拿些冰糖来。”裴朗行吩咐丫鬟道。
丫鬟将托盘放在一边,福了福身便走了出去。
沁环饮了一半的药,便苦着脸将药碗推到一边。
丫鬟用小碗装了些冰糖进门,裴朗行舀了一粒喂给沁环道:“吃颗冰糖再喝药罢。”
沁环含着冰糖,忽地神色一震,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裹着血污的冰糖滚落在裴朗行脚边,带出一行斑驳的血迹。
“沁环!”裴朗行大喊,忙上前扶住他。
沁环呼吸急促,瘫软地倒在裴朗行怀中呕血。
“怎么回事?”裴朗行看着沁环衣衫上殷红的血迹,大惊失色。
“去叫大夫啊!”璋儿连忙大喊,送药的丫鬟似乎没有料到,木讷地站了一会儿,才拔腿跑向外面。
“裴朗行……裴朗行……”沁环茫然地喊着他。
“沁环,没事的……大夫很快就会来了……”裴朗行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沁环眼中已经开始混沌,“裴朗行,我求你……一件事……”
这话宛如遗言一般,裴朗行忙将他扶着坐好,两掌送出内力,“乖,等你好了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我都答应。”
沁环仿佛没有听见,无力地指了指璋儿道:“我求你……将璋儿……和我的尸骨……送回楚门……”
裴朗行没有回应,一心为沁环输着内力,“没事的,你别说话了,等大夫过来。”
沁环笑了笑,声音更加微弱,“庄主夫人……是真心待你……老夫人……也一心替你着想……”
裴朗行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两人,只觉得送出的内力宛如入了冰窖一般,无法燃起眼前人的命脉。
沁环奋力转过头来,含笑道:“忘了我罢。”
刹那,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裴朗行看着纤细的身子犹如丝带一般软软地倒了下去,唇边与衣衫上的血迹凝结成一幅绝美的彩画,绝望地送往他无法触及的世界。
“公子!”璋儿上前几步跪了下来,伏在床头大哭。
裴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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