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质》第101章


“可不,我现在是恨不得把自己掰开几份来使,你个没良心的之前连个账房先生都不给我配,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佳人是否安好!”顾清扬佯作痛心道。
卓天屹笑起来,“等我好了一定把府里最好的账房先生给你调去。”
顾清扬摇摇头,“你府里最好的不就是沈青岚么,你舍得?”
“他除外。”卓天屹赶忙撇清。
顾清扬收了笑意,“天屹,我想问你,你对沈青岚,就真那么放不下?”他正了神色,认真问道:“以你的功力,不会收拾不了几个毛贼,就算沈青岚被他们扣为人质,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你告诉我,你对沈青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真有那么非他不可?我记得你说过,你要他,是咽不下孟怀渊跟江墨洇的那口气。”
“九师叔,你不懂。”卓天屹闭目一笑,“不瞒你说,之前我也一直觉得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才要他,可是现在,我很清楚,我不是。我就是想让他安安心心待在我身边,眼里只看到我一人,心里只想着我一个,不要再想着别人,更不要想离开。我可以付出所有,只为把他留在身边。”
“付出所有,只为把他留在身边……”顾清扬若有所思,停了停,又问道:“如果你真的没命了,会不会后悔这么做?”
卓天屹摇头,“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么做。这是我最后的机会,真死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我只知道,如果留不住他,我才会后悔。”
顾清扬怔怔地看着他,一向懒散风雅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
“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特别没出息?不像当家人所为?”卓天屹问道。
“放在以前会,但是现在不会。”顾清扬直言,“之前一直觉得我痴长你几岁,也总是自命风流,自以为,于情,我看得比你通透。没想到,一转眼,你倒是走到我前面去了。”
叹了口气,像是说给卓天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情之一字,太过难明难懂,任谁也难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哪。”
卓天屹听得他似是随口一说,又好像意有所指,心道就连九师叔也不能一直那么洒脱下去,更遑论自己了。
顾清扬怕多说话影响他休息,将府里事务简略地说了几句后就走了。卓天屹喝过下人喂的米粥与汤药,又再次睡过去。
在他满怀希望沉入睡眠的时候,沈青岚正在一个接一个似真还幻的梦境中徘徊。迷迷濛濛中,耳边响起一个辨不清男女也听不出老少的声音,“沈青岚,你真的想好要去?到时候被男人伤了痛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更别后悔!”
他听到尚是懞懂少年的自己坚定的回答,“是的,我要去,我绝不后悔!”场景一转,立刻便到瘦弱矮小的少年被卷进滚滚浊涛,被同样也还是一个半大少年的孟怀渊救起的地方。
他看到,睁开眼睛的少年在面对孟怀渊惊喜的笑脸之时,那一瞬间眼中绽出的光芒,如同破壳而出的小鸡小鸭在第一眼看见温暖安全的赋予者之时,命定一般难以磨灭的印象。
那之后,是八年无忧无虑的岁月,也是把懵懂少年变成沈青岚而不是别的其他人的关键。他在孟怀渊的教导下学习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他学着孟怀渊的方式待人接物,甚至学着他的各种喜好,他对他比对自己还了解。
现在回过头去看,沈青岚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沿着一条叫做孟怀渊的道路在向前走。在这条路上走得太长太久,长久到他以为只要一直走下去,就会在不远的前方追上孟怀渊,两个人就可以一起相携到老。
可到现在才发现,在这条路上走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追上孟怀渊,就好像在太湖上练习游水之时,孟怀渊始终都立在船头,而他始终在水里一样,尽管胸口有那一道牢牢的布绳连着,尽管孟怀渊的眼光一直在他身上,可是,他却始终牵不到他的手。
梦境开始摇晃,很多画面穿插在一起,毫无秩序,前后错乱,一会儿是山洪爆发的可怕场景,一会儿是在草坡晒太阳的温馨场面,一会儿又回到密林之中的血□□境。
那些画面纷至沓来,不停涌动,卓天屹的脸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画面中,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最终定格成密林中像要把人一口吞掉的凶狠,而后,耳边响起隆隆声音,他的脸忽然化作赤红色的山洪,迎面扑来,沈青岚猝不及防被卷入其中,挣扎不休。
茫然前望中,孟怀渊的身影一如既往立在船头,向他伸出手,笑脸温和,“青岚,坚持一下,再游一段,师兄就拉你上来!”
熟悉的脸,熟悉的手,熟悉的话语,可是身周赤浪袭人,身上筋疲力尽,沈青岚终于听见滚滚洪涛中自己的心声,“师兄,你在哪里,为什么你还不来?!孟怀渊,孟怀渊,你到底在哪里?!……”
喊声从轻微到大声到狂喊到嘶哑再到沉寂,身体从狂热到冰冷到每一丝力气都用尽,他终于在越来越大的洪涛中彻底绝望,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师兄,我累了,游不动了……
浊浪滔天中,沈青岚再次望了前方船头的身影一眼,而后缓缓把手伸向胸前,解开了布带。
别了,孟怀渊。
孟怀渊的身影瞬间远离,一个浪头打来,沈青岚在漩涡中转了几圈,沉入水底,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飘扬动荡的一颗心也终于彻底沉寂。
身体很沉重,说不出的疲累,好像经过久远的跋涉耗尽了潜藏的每一丝力气一样,连最终对酸痛的感觉都失去了,所有的感官都变得迟钝朦胧,好像躺在棉花堆里,那种久违的轻松温软之感慢慢拥抱全身。
难道,这就是死亡?沈青岚在心里问自己。
眼眶酸涩无比,一滴泪像走遍千山万水的行者一样,缓缓漫出眼眶,滑下面颊。
卓天屹再次醒来的时候自觉精神体力恢复很多,拉了拉左手腕上的铁链,没有任何反应,想起那晚沈青岚恐惧绝望的脸色,难道还在生自己的气?
他试着喊了一声“青岚”,也没有任何回音,还在睡?卓天屹挣扎着想要起身,卓信听到响动从外屋跑进来,“少爷!”上前扶住他。
卓天屹让他把外衫拿过来披在自己身上,“公子睡着了吗?”
卓信听到他的问话一改平日唧唧喳喳的性子,却是低头无语,脸色也凝重下来,“公子……”
卓天屹心头一紧,“公子怎么了?!”
卓信这才抬头看着他,一张圆脸垮成苦瓜,“公子回来后一直没吃过东西,到现在为止,已经快五天了!少爷,这可怎么办呀?公子会不会饿死?!”
“什么?!”卓天屹一听就急了,气急之下,胸口一阵刺痛,他忙抬手捂住,“快扶我过去!”
卓信应了一声,扶起他,慢慢走到一帐之隔的另一张床边。
卓天屹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时,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痛如刀割。床上躺着的人薄得像纸片,苍白的脸上甚至可以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双唇干裂,眼角滑下一道刚刚干涸的泪痕。
整个人毫无生气,像是已经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
“怎么会……沈青岚,青岚!青岚!”卓天屹一手捂着胸口,在床沿上坐下…身,用另一只手握着沈青岚的手,失声低喊出来。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受伤昏迷几天之后,沈青岚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就算之前两人一直在吵架一直在对立,可他已经做了能做的所有。他原以为这样一定会使沈青岚看见他的诚意,就算他不会立刻爱上自己,也定然不会再抗拒不休。
万万没想到,沈青岚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
“怎么会这样?!大夫呢?!来人!快去请大夫!”卓天屹狂喊出声,一把揪住身边卓信的衣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来给公子看看!”
卓信哭出声来,“少爷,大夫每天都来,下午还刚来过,说……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公子心结不开,药石无效!呜呜……”
“心结未开,药石无效……”卓天屹喃喃重复着,心如刀绞,用一只手摇着沈青岚的身体,“沈青岚,你到底要我怎样?要怎么样你才能好好的不再折腾自己折腾我?!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狂乱的心境之下,胸口剧痛,分不清那是伤口在痛还是真的心痛,呼喊几声之后,筋疲力尽,只能俯身下去,把沈青岚拥进怀里,抱紧。
这个时候,才发觉,从前无数次对沈青岚的无可奈何加起来都没有此时的深重,那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无助与无力,啃心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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