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纯情的正直的包养文》第38章


自说道,“有过,有过的,我们一块吹过笛子,还有那位哥哥,忘了吗?”
“没有。”辛加的身躯开始微微发抖,但他惊恐地发现这根本由不得他控制,“没有!没有!”他狼狈地逃跑,仿佛身后是极速坍塌咆哮而来的幽深黑暗,但一双手凭空伸出将他牢牢牵扯,拖入了最久远最痛苦的陈旧往事。
小桂将辛加死死压在粗糙的沙石滩上,十指指甲深深嵌入皮肤,连皮带肉抠出几个血窟窿,他不断用力,直至自己都开始窒息颤抖,“你凭什么忘记?!你怎么敢忘记?!”
他癫狂地质问手里的人,柔美的面孔狰狞扭曲,他仍然是当年困在房间里的小桂,满身可怖伤痕,嘴唇淌着大片大片猩红秾艳的血液,他快要死了,瞳孔开始扩散,耳朵里是杂乱无章的乐曲,但他胸中还残留着最后一口气,所以他还没能立即死去,他带着仅存的一口气,拖着残破的身躯,苟活至今。
辛加两眼泛白,面皮因缺氧而紫胀,喉头发出“荷荷”的声响,两手胡乱抓挠,指甲因大力扣紧沙石而翻盖,双腿不住挣动,是被割开动脉放血的猎物最后徒劳的挣扎。
温暖而柔和的卧室里,没有点灯,唯有一豆烛火,笼出巴掌大的微光。天色昏暗,泛着木色的青,兴许是下着雨,传来遥远而微弱的淅淅沥沥的声音。但外头的凄风苦雨同辛加没有一点关系,他窝在云一般蓬松的被褥中,融融困意向他袭来,使他头脑昏聩,仿佛是谁在柔柔地亲吻他的额角。辛加眼眸半阖,眼里盛满了困倦疲乏的泪水,像晴朗夜空下的一汪湖,泛着月色投下的粼粼波光。他的床榻边全是最亲爱的至亲密友,他们缓步上前,在辛加额上落下短促而轻柔的一吻,羽毛一样,与他轻声道再见。
枕头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洗涤剂的香气,那是他与童先生共同挑选的气味,他太喜欢这股味道了,甚至不舍得微微离开枕头,他懒懒地不愿动弹,唯有羞涩地朝大家笑笑,颊边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对不起,我太累啦。”
童以恒蜷在他身旁,两人头挨着头,一股清而凉的、宛若雪后松树在地上投出的藏青色阴影般的须后水气味将他包裹起来,童以恒轻轻笑了,仿佛在纵容一个孩子。
“加加。”童以恒笑着呼唤他,“不睡了,我们起来好不好?”
倏尔,辛加透出死气的眼眸忽然暴睁,刺目的眩光使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喉间因为极度蓄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微弱呻吟,这股力道从身体最深处涌现,刹那间他冲破了小桂的桎梏,他穷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沙滩上挣扎爬起,拔足狂奔。
辛加一面奔跑一面撕心裂肺地呛咳,跌跌撞撞涕泪满面,眼前阵阵发黑,终于还是双腿一软,跌落在尖锐硬刺的沙石里。
小桂仰面倒在地上,颧骨处被尖利的沙砾擦出道道血痕,天穹如盖,即便没有日头,依然泼喇喇洒下大片耀眼的白光。他颤抖着抬起双臂,似乎是要遮挡强光,又仿佛是在端详指甲间凝固的血肉,他捂住眼睛,嗓音嘶哑,纵声大笑,如走到穷途末路的无助幼儿,凄惨地失声痛哭,泣血哀嚎。
他此一生,命同草芥。
初初被接到旧金山之时,小桂形销骨立,面黄肌瘦,身上扔带着新旧伤患。他不晓得要去哪里,如同往常那些日子,被人捏在手心听任处置便是。他生下来没什么本事,唯有忍受折磨一样最是擅长,要他咬牙闭嘴亦可,要他厉声痛叫亦可,挨打挨得演戏一样,有求必应。
郊外大宅绿树蓊郁,如潮树海在和煦风中发出令人愉悦的呼啦啦声响,小桂出神望着,就那么立在窗边,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是他的,因而他什么也不必在意,就这么站着看着,立刻死去便罢。
管家仿佛是不带一丝活人气的死人,他面无波澜,操着一口熟练中文问道,“少爷,老爷问你要什么。”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我只想要死。”
片刻后管家向他复命,“老爷说,你什么都不能要,只能活。”
叔父命不久矣,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小桂被传召到叔父的病榻前,叔父已在弥留之际,他望着面前这个褪去伤疤的艳丽少年,头颅颓然垂下,死去了。
小桂在宽广庭院中生起大火,砍断叔父生前钟爱的奇花异草,价值连城的树木被当作烧火的柴,点着了依稀还带着奇异香味,他将叔父的遗物——除了烧不掉的银行户头上的数字,以及一幢幢百货公司——通通焚烧得一干二净。他拿着一张隐匿在厚重书本里的相片,早已因年代久远而泛黄模糊的家族合照,开始寻找他的强奸犯父亲。
如今小桂要找寻一个人是多么容易!当年那个只要一说出“找爸爸”就要被虐打的孩子早已不复存在。他怀着莫名的渴望,喉咙仿佛渴水般上下吞咽。
崇山巍峨,殿宇重重,朱漆高门,雕梁画栋,白玉为阶金丝为壁,散花天女自仙宫降临,梵音清唱度世间苦厄。滚滚红尘芸芸众生,满天神佛解诸万般求不得,观自在菩萨手执净瓶点化愚蒙。于十里飘渺云雾香火之中,于万千蝼蚁信众之中,仿佛千幻并作,却又并非梦幻泡影,他在释迦座下,觅得了种下因缘之人。僧人手握百千粒乌木佛珠,隔着百千段前尘往事,无情眉目,又似慈悲,朝小桂微微一拜。
“别来无恙。”
小桂缓步向僧人走去,他淌过忘川河,度过奈何桥,周身是荧荧烛火,灼灼红莲,他眼里盛满贪嗔痴恨,他长久沉默,于神佛罗汉,不过是弹指一挥。
“她死了,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你,爸爸。”
袈裟僧人不为所动,似古井无波,他越过殿中求神庇佑的万千痴男怨女,向一棵葱茏的菩提树行去。
“孽债三千,此生此世,不能偿还十一,施主命中,莫不如是。”
寻寻觅觅多时,小桂才知道,他的母亲年轻时受一行脚僧引诱,二人私相授受,直至垂髫少女腹中小郎已许大,事态败露,才知晓情郎原是佛祖座下的受戒弟子,贪恋女子美貌不过是如同一时贪恋酒肉,自己只是他的一场修行,绝望中将之告入牢狱。十月怀胎,日日受讽刺讥笑,夜夜以泪洗面,终于在生产之时,难产而逝。
经年后,生身父子详见,诱骗母亲的淫僧,已轮回成了跳脱俗世的善人,千般因万般果,普的谁渡的谁?却不过是自己罢了。
“我是你种下的果,我不欠谁的债。”
“施主自有施主的果报。”
“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让我到这世上走这一遭呢?”
“碧落黄泉,人间便是你的地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桂于满天神佛的注视下,生生笑得落泪。
九七年,芳菲三月天。
公园沙地上,几个壮实的大孩子正在轮番踢打一个匍匐在泥尘里的瘦弱孩童,他像只脏兮兮的奶猫一样缩起手脚弓着背脊,在拳脚交加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只埋着头颅苦苦挨受。
彼时不过六七岁光景,胳膊细如树木抽条的枝桠,决计打不过这些身强力壮的孩子王,阿男只瞧一眼就知道是要吃亏的,因此紧赶慢赶地硬将辛加拖走,还得时刻小心,不让那几人注意到他们。
辛加在茶餐厅里坐不住,大人们忙得陀螺似的飞快打转,卡通片也没有心思看,吃饭的顾客总是要换台,他也不哭闹,站在柜台后仰脸瞧着妈妈。 
点单的顾客瞧着这孩子,心都化了开去,同老板娘说道:“给他个糖吃吧。”
辛师奶肩膀上还夹着听筒,右手飞快地在纸上写画,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元钱递给辛加,“自己到小卖部买泡泡糖去吧,剩下五毛钱要还给妈咪哦。”
她不曾想过,这样普通的一个傍晚,普通的一个须臾,竟成了她终生自责不已的过错,若有人可令时光倒流,要她赔上性命去挽回那一刻也心甘情愿。
辛加提着一个白色的小塑料袋,里头装着无可颜色各异的圆滚滚的泡泡糖,剩下的钱他放在裤兜里,揣得牢牢的,绝对丢不了。他飞快地跑到公园,悄悄靠近那个嘤嘤哭泣的孩子。
这孩子只以为欺负自己的坏蛋折返,马上抬起头来警惕地望着来人,像一只乳齿都没长出来便急着张牙舞爪的小猫,一面威吓对方一面往后退缩。
辛加抬手擦一擦他脸上的污渍,混杂了泪水唾液还有干涸的血迹,“哎呀,好脏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辛加,今年七岁,读二年级啦。”
那孩子用袖子在脸上乱七八糟抹了一通,只比方才还要更像一只花脸猫,“我叫桂思淳,读一年级……”
辛加嘻嘻笑着,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打算同新交的小朋友分享泡泡糖,却不料屁股底下硌?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