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琐事》第67章


桓玄听闻此人前来,与谢珝对视了一眼,抓住了眼前人的手,用力握了握,便前去相迎。
内使禀报后不久,刘牢之便满面春风的进了大殿,桓玄也笑脸相迎的过去挽住了他的手,两人便大笑着往主位走去。
桓玄一边迎着来人,一边打量着谢珝的神情,虽然他的彖之,表面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可他却从那微微颤抖掌心感知到,谢珝的愤怒和激动,已经快要克制不住。
桓伟命人立刻在桓玄左手边加了一方桌案,作为贵客的席位,而这一摆设,恰好与谢珝的位置相对。
封尚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不禁翻了个转儿,一股难以言表的悲哀与心痛涌了上来,让他的目光再也离不开伫立在那的谢珝。
宾客分主次落座,桓玄便寒暄了起来。
桓玄道:“刘将军光临寒舍,桓玄三生有幸啊!”
刘牢之道:“敬道莫要自谦了,我此行是听闻珝公子生辰,百官朝贺,这才前来随个礼,来人。”
说着,他向刘裕招招手,便有八个从人抬上来个一人高的四方盒子,此盒密封完整,通体刷着厚漆,上绘着海中景象,顶有一盖,可从那儿打开。
在座之人哗然,都猜不到这巨大的盒子是做何之用,便低声的讨论起来。
八名从人将此盒放到殿中,便又抬出一四级高的阶梯,刘裕亲自上前,登上最高处,用尽力气,将那盒盖举起,并搬了下来,放在了盒子侧面。
刘牢之起身示意桓玄谢珝前去观看,可是谢珝坐在席上纹丝未动。
桓玄见状起身,笑着道:“有劳兄长替我看看,刘将军所献是何宝物?”
桓伟应声便爬上了台阶,向下观瞧。只见盒中放置的竟然是水,还带着点点腥味,而水里似乎有一尾二尺长的大鱼在游动,只是此鱼的速度极其快,在这狭小的缸中穿梭摆尾,显得十分亢奋躁动。
桓伟高声道:“刘将军所献,乃活鱼一尾。”
众宾客听见这话,轰然一笑。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嗤笑,这堂堂封疆大吏,竟然千里迢迢送来一尾活鱼,未免太过于小气了罢。
就在此时,那尾活鱼竟然一跃腾出水面,朝着桓伟的面门扑了过来。还好桓伟平日里勤于操练,勇武非常,一个后仰闪过这一突然袭击,那鱼儿一扑未成,便跃回了池去。
鱼儿来打了个照面,只是桓伟也着实与这尾鱼儿来了个面对面亲切对视,此时他才看出,那鱼儿竟然是张着血盆大口,跳出水面,而那嘴中则是密密麻麻的长了三排尖牙,他不禁心头一惊,叹出一声。
宾客们才打趣一条鱼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就看到这一幕,虽然离的远,可是眼神儿好的人,也都看到了那一口尖牙,便随着惊呼起来。一时间,堂上之人,又开始长吁短叹,议论纷纷。
刘牢之道:“这畜生捕自深海,十分凶猛,日食生鱼生肉数斤,赶路匆忙,想必它这会儿是饿了,要离得远些,小心它伤人。”
桓玄笑了笑道:“道坚真是有心了,荆州确实少见如此凶猛的海物。”
刘牢之爽朗一笑道:“听闻日食之后,桓公处却出现了种种祥瑞,我便也来凑个趣,把这白鲨当做一份祥瑞送与敬道罢。”
桓玄也开怀大笑起来,道:“刘将军玩笑了,快请坐罢。”说着桓玄举起一盏酒,敬向刘牢之。
刘牢之端起酒杯,看向了对面的谢珝,道:“珝公子今日生辰,道坚敬你一杯。”
桓玄脸色稍稍一变,随即转换成更为亲切的笑意,道:“彖之不善饮酒,请将军不要介意。”
可是谁知,谢珝竟然起身,端起酒盏,示意内使斟满了一杯酒,顺势走到刘牢之身前,敬了过来。
桓玄愣住了,他看着谢珝起身,缓缓的走过来,面上没有任何的颜色,步伐却似乎有些沉重,举着酒盏的手指也微微发白,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握着那杯酒。心中便如有万蚁啃噬。
于是三人就这样面对着面,将各自手中之酒,一口饮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三姓家奴来了,哎,三姓都不止。心疼彖之一秒~
第60章 
安顿好了各方人士,已经过了子时,桓玄送走最后几位纠缠不休的重臣,便四处也寻不见谢珝的身影。
他招来内使,问询之下,才知道,谢珝去了安置那尾白鲨的地方。既然是作为礼物送来,自然就不能委屈了这畜生,只是府上一时没有一处可容纳此鱼的池子,便把它抬到了西角门边的空场。
桓玄命从人退下,自己提着灯,快步向西边走去。一进院门,就看见谢珝正站在那阶梯上,直直的向下望着。
桓玄心中沉重,却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的人,想唤他一声,却也不知如何开口,便站在门口,静静看着那人的背影。
那白鲨虽然已用活鱼喂过了,仍然十分凶猛,不时的在水中翻转腾挪,偶尔还会在水面露出背鳍,以示威严。
良久,谢珝只是盯着那水面,一动不动。
更深露重,寒风越发刺骨,桓玄有些心疼他,累了一整天,又立于高处,吞风喝露,便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见谢珝仍然僵立在那,毫无反应,便只好登上阶梯,站在他身后,轻声唤着:“彖之。”
见那人儿还是不为所动,便伸手握住了谢珝的手。那是一只毫无温度的手,冰凉透骨,紧紧的攥成拳。桓玄突然感觉到那冰凉的手指,似乎有些黏腻,仔细看去,竟然是谢珝的指甲刺破了掌心,所滴下来的血。
他心疼的从后面抱住了谢珝,又轻声唤着:“彖之,彖之。”
可是谢珝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桓玄心中生出丝许害怕,那种恐惧来自于心底,更像是若有所失的怅然,于是他强制将谢珝的身子转过来,便看到了谢珝那无波无澜的眼神,不带有任何情绪的眼神,甚至没有半分生气,静如死水。
桓玄心中一凉,这样的谢珝他见过,是那个当初入桓府的谢珝,是那个刚失去挚爱之人的谢珝,是那个夜半会发出嚎叫的谢珝。
他想再拥抱这个人入怀,却被轻轻的推开了,于是便看到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步一步趔趄着向下走去,又向外走去,犹如孤魂一般。
桓玄没有拦他,也没有再出声喊他,就这样看着谢珝的身影,埋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当我们因为时间的关系,慢慢淡忘了伤痛,自愈了一些刀口,让它们逐渐好起来,将一切仇恨沉淀为坚强的利刃,用自己最佳的状态去血刃仇人,也许还尚存一丝理智与宽容。
但如果每日里沉浸在仇恨中,便会逐渐丧失理智与自我,变成复仇的机器,每前进一步,便会用暗黑的刀尖,在心尖上划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永远不原谅敌人,也永远不会放过自己。
谢珝自从搬到了东偏殿,五日都没有从房间走出,从殿中端出来的饭食偶尔动了动,几乎没有碰过。五个夜晚,也从来没有点过烛火,却也不曾听到任何梦魇之声。
封尚听闻此事,便来劝桓玄不要继续站在这窗外等了,至少也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这样没日没夜的守下去,屋里的人没事儿,外面的人会倒的。
仍然于事无补,屋中的人不出来,屋外的人也不进去,现如今,除了这两位当事人,其余的都是外人,于是也没有他置喙的地方。
第六日清晨,谢珝终于出现在殿门口,衣着整齐,发髻高束,惨白的脸上带着些倦色,眼中挂着血丝,精神看起来尚佳,气色稍差了些。他缓步出门后将一封书函塞到了桓玄手中,转身便去了外厅。
桓玄接过信,低头看了看,原来用的是他最为熟悉的,大白玉兰色绸笺,而里面只有几行字:“速以东海剿匪之名,起兵京口,联合刘牢之,入主建康。”
桓玄收好了信笺,便去找兄长商议出兵之事。
桓伟很是讶异,没有想到,风云突变,刘牢之来了趟南郡,自己的弟弟便起了争夺天下之志,之前无论如何劝他早做打算,都无济于事,如今却为何要火速出兵,直取建康。
于是桓伟对荆江二州及广州徐州的情况又做了一番分析,认为此次出兵,胜算极大,只是以讨贼之名出兵,只可徐徐图之。孙恩逆贼两次逃过朝廷的绞杀,已经有了经验,故而这是场苦战,若是讨贼不成直攻建康,又难免引天下人口舌。
只能是分成两步走,首先出奇兵,联合刘牢之扫灭孙恩,再假意共谋大事,全力以赴,逼宫建康。只是求稳为上,并且要隐瞒实力,不让刘牢之疑心。
桓玄对此深表赞同,只是他觉得,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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