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岩》第70章


这一眼犹如利剑,一下子就把沈彦川扎个对穿。
沈彦川挨了人生中第一顿打。皮带抽在身上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地想到了常夏,想到了常夏日夜遭受毒打的那些年,沈彦川一声不吭地挺着,身上明明很痛,心上却还要更痛一分。
没多久,李芳就拉住了沈建军的手,她痛哭流涕地抱住伤痕累累的儿子:“小川,你说句话,你改了吧。”
沈彦川摇了摇头:“妈,我改不了。”
沈建军摔了皮带,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
这之后,“改不改”这个问答句,成了沈彦川和父母沟通的唯一语言。
面对任打任骂却死不悔改的儿子,沈建军摔了不少东西,李芳流了很多眼泪,原本温馨的家,简直变成了修罗场。
流言并没有散去,反而在既快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南平区。沈建军在单位平白受了很多指点,他这一辈子,做人坦诚,处事公道,单位同事人前背后对他都说不出个不字。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毁了这一切的,竟然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
李芳就更不用说了。不管她走到哪里,无处不在的长舌妇们总能第一时间把话题引到这件“丑事”身上。李芳这辈子头一次被人这么指指点点,她性格刚强,头几天还强撑着,后来,终于扛不住,病倒了。
沈彦川衣不解带地在病床前守了一周。李芳不再逼问他,病却迟迟不好,人也日渐消瘦。
李芳的饭量也越来越小。这天早晨,沈彦川买了小米粥、鸡蛋回来,舀了粥喂到李芳嘴边,李芳却迟迟不张嘴。她执拗地看着沈彦川不吃,不说话,直看到沈彦川眼眶发红,眼泪落下。
沈彦川浑身都在发抖,他把粥放到小桌上,抱住头,蜷缩成一只团,闷闷的抽泣声传了出来。
他在坚持什么呢?他跟常夏已经分手了。
爱情那种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并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水喝。即使爱得死去活来,即使许下山盟海誓,现实面前,也总不能如愿。
他想抛弃一切带着常夏远走高飞,可现实中他抛不下伤心愤怒的爸爸,抛不下躺在病床上的妈妈。
他想把感情、身体、灵魂,一切的一切都奉献给常夏,可他不敢给,常夏也不敢要。
常夏选择离开他,他们即使痛苦万分,也并没有死,也能活下去。可他再坚持下去,他妈妈却要活不下去了。
事已至此,继续守着早就无法兑现的诺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彦川拉起衣服下摆,狠命擦了擦脸,然后重新端起粥,喂到他妈嘴边:“我跟常夏已经分了,不会再在一起了。”
李芳出院之后,沈家搬离了住了半辈子的老房子,在城市另一头安了家。沈建军再次申请了驻外出差,这次走得更远,直接去了国外,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估计到时候,流言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搬家前,沈彦川窝在屋里收拾旧东西。巨大的黑塑料袋摆在他脚边,那是李芳给他准备的,一些年代久远,没什么用处的东西,就可以直接丢进里面。沈彦川是一个念旧的人,这本书上,有一首特别喜欢的诗,那本书上贴了一张很喜欢的球星贴纸,那块石头是十五年前去海边捡的,那把钥匙是他小学储物箱的……每一件物品都有它的故事。沈彦川以为自己都忘了,可看着这些东西,那些记忆就又涌现了出来。
最后,沈彦川打开了那个藏在桌子底下最深处的大纸壳箱子,箱子满满登登的,取下盖子,一个个信封就滑了下来,这些信封都没有帖邮票,有薄有厚,沈彦川捡起一个看起来很厚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长达十三页的手写信件,来自常夏。
那是高一寒假的时候,沈彦川过完年去农村亲戚家串门,离开了不到一周。结果再次见到常夏的时候,对方就递给了他这么一封厚厚的信件。常夏在里面写了过年的趣事,每一个时刻的心情以及直白的对他的思念。沈彦川还记得当时他窝在被子里,反反复复把信看了好几遍,然后也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封十一页的回信……
早在他们俩上初中的时候,班级里就开始流行写信。不管人缘好坏,能收到装在信封里的信件是一件特别有面子的事儿。而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也总有着说不完的快乐与烦恼,沈彦川和常夏也不能免俗,他们俩自然而然地开始给对方写信,一写就写了□□年。
除了信件,沈彦川一件件地从箱子里往外掏东西。那一盒幸运星,是常夏叠好送给他的;那一笔袋的文具,是常夏几年间送给他的;那张带音乐的贺卡,现在已经发不出声音了。那张球星照片,曾经是沈彦川的最爱,每天都夹在语文书里,九年间,照片开始泛黄,球星已经退役,他们俩也各奔东西。
这一个纸箱,装满了这九年来,他跟常夏的点点滴滴。
沈彦川抱紧身子,哭声闷在膝盖里,久久不息。
☆、不同
常夏好像一条丧家之犬,更糟糕的是,他接连失去了两个家。拖着所有的东西,回到老房子的时候,常夏却没能进去门。仔细想了半天,常夏才恍惚地发现,自己都忘了,邻居大爷前几天似乎给他打过电话,说帮他把房子租了出去。
这世界上属于常夏的最后一块容身之地,暂时也不属于他了。常夏蹲在院子门口,仰头看天,直到阳光刺得他眼冒金星,常夏才捂住眼睛,缓缓站起来,敲响了邻居家的大门。
在邻居爷爷的帮助下,常夏退还了租客的租金,还补偿了对方一些搬家费,终于在三天后回到了自己家。
这期间,他再也没收到沈彦川的短信,也没得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常夏每天睁开眼睛,脑袋里想得除了沈彦川就是姥姥,闭上眼睛,梦见的还是这两个人。可无论怎么想,怎么梦,这两个人都已经彻彻底底地离开常夏的生活了。
常夏常常梦到省会的那个家,梦里的他前一秒还和沈彦川开开心心地说着话,后一秒,沈彦川就突然走了。常夏想去追他,却怎么也离不开那间屋子,他能透过厚厚的防盗门看到沈彦川穿着深蓝色T恤的背影,他能听到自己大口喘息、压抑着哭泣的声音。常夏总会在这时候惊醒,沈彦川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常夏每每伸出手,都抓了一手空。这样的夜晚反反复复出现,常夏只能睁着眼睛,熬过一个又一个黑夜,等待同样难熬的新一天的到来。
他努力劝自己,时间是一切的良药,他总有一天会平和地接受这一切,真心地祝福沈彦川与他人共度余生。总有一天,他荒芜的世界里,除了那些关于姥姥和沈彦川的闪光回忆之外,会现出一线曙光,他不用再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中,一遍又一遍地体会梦与现实共同破碎的滋味。
常夏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地过了多少天,直到电话响起,来电人是石晓峰,常夏才猛然发现,原来基本每天没事儿就会发几条短信过来的石晓峰,这次竟然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他,而他自己,也完全没主动联系任何人。
常夏顿了一下,然后接起了电话。
“常夏!你现在在哪呢?我去你家找你,开门的人说房子已经卖给他了,怎么回事儿啊,这是?”石晓峰有点焦急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早就从姥姥家搬走了。现在住在郊区我爸留给我的房子里。姥姥的房子,按照姥姥的遗嘱,应该是分给……”常夏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分给夏丽云和我大舅他们俩了,现在房子估计已经被他们卖了吧。”常夏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使劲儿捏住了桌角。他也没想到,这么快,房子就已经被卖掉了。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和潇潇去找你。”石晓峰当机立断地说道。
常夏下意识就想拒绝,可想了一小会,还是缓缓地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石晓峰。
挂了电话,常夏愣了半天,他感觉得出,石晓峰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只是这些话,是关于什么的,常夏并不知道。如果是关于沈彦川,如果是坏消息……常夏拍了拍脸颊,他起身穿衣服,准备去菜市场买点菜招待石晓峰他们。
常夏饭做到一半,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知道,应该是石晓峰和莫潇到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手头的东西,然后快步走到院门口,打开大门,看到门口的石晓峰,常夏愣住了。
石晓峰满脸青紫,一条胳膊也吊了起来。
“晓峰,你这是怎么弄的?跟谁打架了?”常夏着急地问道。
“唉,一言难尽,咱们先进去吧,一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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