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垢》第47章


?br /> 他发觉过去使他痛苦的并非自由,而是自由的弦外之音,那些有意无意嵌住他四肢的盼望。
「老师……」
「闭嘴!」
「我不管。」
罗森怒吼的尾音戛然而止。梁谕咬着牙打断了他,用力地闭起眼,拿开电话,把脑袋埋到手上,藉此擦掉眼泪。
「老师,不应该是你背叛我吶。」
瞳孔猛缩,梁谕想起什么似地捏起拳头。该轮到他声讨,他就不该默不作声。
「你那年差点害死我,现在还要这么跟我说吗?」
不怕自私到底,即便往后罗森只会对他更加憎恶。他其实相信世上该有不变的东西──不会是罗森对他的亏欠、但总该是那名高傲的杀手曾肯为某个人屈服的意志,理当得到的回报。
老师,或许您已对我失望。可再撑一下、再假装一会儿,只要您还干净纯粹,在自由后的世界那白子自然会用尽一切爱您──
那是您应得的。
梁谕切断通话,把手机轻轻放到地上。
良久,他对着停驻在眼前的男人。
罗森濒临崩溃的吼声,以及看不见的、愚鸠失望离开的背影。淹没了五感,膜一般地包覆知觉。可当环顾身侧什么也不剩时,伤口却如血红纹身般盘上了皮肤,刺痛着令曾闪过的念头一一浮现,他松开牙关,在排山倒海的绝望中忽地平静,脸上泪痕未干,却轻声道:
「周先生。」
「嗯。」
「你依然需要我,是吧?」
那人的鞋尖动了一下,不置可否。梁谕艰难地撑起嘴角,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尽力将脑袋抬高,对上周以平透不出半点想法的黑色眼睛。
「我做得──很成功吧?让事情顺着这样进行,你的计划就会一步不错地实现。我知道你在刺探我的反应,可是……」
他慢慢地爬起来。全凭靠自己的力量,前一分钟的泪水让他的发音显得有些怪异,但并不妨碍他脸上、那抹好似牡丹一夕花开的艳笑:
「我不是女人,也并不脆弱。我同样不像你们这些男人,为了颜面连命都不要。是了、我是梁家门的怪物,我下贱又不要脸,所以……」
我能杀掉他。梁谕缓缓地吐出话,面上的微笑彷佛看见了每一个为他而死的人,他踩在尸身上走过无数地狱,无所傍依,然后──
他才是他。
「周先生,你知道你们男人在□□时有多么没防备的。」
梁谕微微歪头,扯着床单坐直,先轻轻地笑、接着很快转为无法克制的大笑。他因伤口的痛处而不断打颤,可被披散的长发衬得如同鬼怪般的神态,分明孩童一样顽固。
「我不管……不管。只要我能让他有不背叛的余裕,那家伙就可以继续保持一副纯情的样子,对吧?」
周以平还以为他在说大白,若是没有迫害,白子青年也许便能长长久久地对杀手温柔以待。梁谕要成全他们的深情,但又似乎不只。
「有纸笔吧?」
愣了下,周以平的袖子突然被扯住。梁谕抓着他的手站起,一下子坐到病床上。胸前缝合的伤口裂了开来,纱布被浸湿了大块,可他恍若不觉,再次提出要求:
「我要纸和笔,有墨笔的话更好。」
「您要?」
「写信给愚鸠。不过,不必现在寄,我这会儿也听不见外面的消息,得让你来告诉我了。等穆老三布署完,就差不多了吧。」
他还打算联络愚鸠?那不就是自取其辱而已?真是疯了。这人那莫名其妙的想法让周以平险些笑了出来,方才倒不是要刺探梁谕什么,只是觉得这少年多少还有让人怜惜的地方……现在,他得说他改观了,梁谕的思维让人难以理解,他想可怜他、都无从可怜起。
殊不知梁谕不要他怜悯,亦不要任何人理解。
「帮我从那一天往回算吧,让他有时间赶过来、但又来不及阻止……他会替我们收尾的。」
「您确定?」
周以平的声音带了点玩味,梁谕却微微地笑,露出某种放松的表情。事实是否如此恐怕外人无从得知,可梁谕这时的眼神异常笃定:
「……我跟他,不会有背叛的。」
至少在我贴近了他的某种期待时,他那一文不值的忠诚会是真的。那我只需符合他所想──就像其实我比他更想从相遇到老、就此度过余生。
至死不渝的面貌,可能就是这一刻梁谕嘴角所噙的、那点堪称残忍的温柔了:诸法空相,不垢不净,恰似那无理而生、又无果而逝的爱情啊。
第32章 章之三十二 若你归来
章之三十二若你归来
1.
两个月后。
最初周以平的人尽可能地对罗森以礼相待,然而在他试图闯出去第四次时,他们终于决定把他关进地下室中。
被捆上了手脚,安置于只留透气窗光线的狭小水泥空间内,怕他逃、更怕他寻死。到这种时候,不论罗森怎么吼叫、踢蹬受束缚的腿,他们都决心装作没听见。
──而那样的日子持续两天,杀手的声音便渐渐微弱。无人晓得,在罗森心中,一切又是怎么逼他至疯。
自那天起就再也没好好阖眼过,一闭上眼,脑海里便会反复出现梁谕被当众轮(奸的画面。呼吸困难,彷佛颈子又被人扼住,罗森恨那家伙的蛮不在乎,但在电话里咆哮时没能说出口的、也许才是令他终日食不下咽的真正原因。
「妈的……」
当他无力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会回想最后一次送走大白时的场景。
大白完成了训练,执意要去青城。玄关前,周以平叫好了去机场的车,已经坐在副驾驶座上等着。小黑不停在他脚边乱蹭,白子弯身摸了摸狗,才把新织的毛衣交给他。
他抱着衣服,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大白说:早点回来。
大白好像笑了笑、很轻地笑了笑。说了声「好」,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他正窘迫得要发作,那小子却已经转头上车。
现在,不会回来了吧。
罗森嗅着那股老旧潮湿的空气,有些茫然地思考着──这两个月他不断想:如果大白知道了他当天和梁谕说的话,大概永远也不会再想履行回来的承诺。
也好。
四周太暗了,耳边隐约的水滴声亦听不清传来的方向。罗森蜷缩起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颤栗的余韵让他几乎欲死,他不敢讲也说不明白的──竟是凭回想便能生出的:快感。
受制于何如、或让大白掐紧自己的脖子时,单纯的痛苦带来更复杂的感知,他谨慎地不让任何人发现。要不、他会死。
思绪往更混沌处去。
女人在为别家孩子烧饭,留他一个人脱下湿透的袜子,挂在书包上挨着暖炉烤火。陈旧的岁月翻了一页,有时早些、有时甚至到半夜,「喀答」的开门声中他回过头,男人通常拎着他们两人凉透的晚餐踏进家门。
他跑去接过袋子,没好气却难藏笑容地抱怨:
「也太慢了。」
即便知晓男人伸来的手不光为了摸摸他脑袋而已。他没想过抵抗,因为任何能用物理方式描述的痛,都比不上独自守在空屋子里的寂寞。
数十年后他不再怕孤独,可孤独留下来的痕迹不输那些枪伤。他与堂哥六指提起自家的事,才透漏一点蛛丝马迹,立刻受到六指嘲弄。
于是赌气地把这件事和男人说了,没想到那人听见了他全然的依赖与倾慕……
只让烧红的火色在眼前摇曳,血一般的痛楚吞没他性命。
罗森想到这些时总会恍惚。
三十多年的人生,够他在大多时候放得下恨,可明明是指向毁灭的欲望,为何梁谕那小子还能轻易施加或承受?而又为什么──自己在看见直播时,会有想被谁掐住的感觉?
梁谕在电话中说的话无疑让他痛苦更甚。他憎恨他们勾起他回想,更恨这身体本能的感知。
要是这些说得出口就好了。但这种可笑的空想,怎么可能?
「妈的!」
罗森喃喃地又骂了一次,缩着身体,彷佛拥抱般的姿势、抱着身上被弄脏的雪白毛衣。他想着下次和大白碰上面时,那家伙要是还一副不知情的表情……他就要亲口叫那人滚得远远的。
再也别让我看到你。他在心里默念,没注意到眼前几时变得蒙眬。
等这些没完没了的事有个了断、曾经「诡影罗森」的传说彻底消声匿迹,就让自己孤身一人以了余生。
彷佛不曾有扇位于垃圾堆上的窗,亮着灯火、待他回家。
2.
青城与汉平的局势互相牵制着,四尾家几个重要的干部相继死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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