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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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嗯?”姜希婕本来一愣,转念间立刻明白她在想什么,心中涌起又是酸涩又是感激又是无奈又是庆幸的情绪,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松开王霁月的手,去搂着她的肩膀,自己眼睛也红了。“谢谢你,宝贝。”
短短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到底是有怎样的幸运之神在眷顾她们呢?算一算她明年也要四十岁,要能活到八十也算半生了,半生回望能丝毫无悔的人有几个?
一家人在香港过了春节,可病的病思乡的思乡,想方设法也开心不起来。王婵月按理应该尽快去槟城处理事宜,赶紧处理完了,正好能赶上大家一起去美国。让她留在槟城,无论是王霁月还是傅元亨都不肯,因为槟城虽然华人势力根深蒂固而且多半富庶,但最近马来亚局势紧张{82},听说挺华和反华两派打来打去,英军也不确定支持谁,挺华的那些也是和GF一路货色,总之很是不安全。可王婵月坚持要去,无论如何她要收父母的骨灰,不忍父母埋骨他乡。她的执念得到了傅元娥的支持,原因很简单,傅元娥认为王浩蓬现在所属的军队有可能退守云南,万一不行,也可以直接逃来东南亚,所以她愿意和小姑子一起去槟城。她说的没错,那支部队的确后来留在了那个地方{83},只是已经没有她的丈夫了。
王霁月若是一时狠心,听了妹妹的劝,放她不管,和姜希婕一家人去美国,也就罢了。毕竟有个靠谱妹夫。计划是如此计划,可就在等待船票的时候,欧洲突然紧急发来电报,让傅元亨无论如何亲自回去一趟,事情说的复杂,简要来说,再不去,就一分钱保不住,全部要被政府缴光了。
傅元亨无奈,只好独自上楼。王婵月倒是觉得自己可以,可是她姐姐不那么认为。王霁月觉得自打和傅仪恒彻底分手以来,王婵月的精神状态不很正常,她担心妹妹去了槟城会趁机自杀—虽然姜希婕否定了她的猜测—但不论从生理还是心理健康的角度考虑,她都必须陪同此行。
“你去吧。我在香港等你。”入夜,两人站在三楼阳台往看夜色,姜希婕从背后抱着王霁月,“你们快快处理了,带上他们仨立刻就回来。绝对来得及。今年不走,明年也可以走,签证好几年呢。”王霁月始终觉得不安。说起来像小孩子的心情,她觉得这么多年两人再也没有分开过,这下突然要分头行动,隔着这么老远,觉得好不安全。没有理由,她就是预感不好,“你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现在跟个老母鸡似的,还得保护孩子们呢,对不对?你也当好你的老母鸡,保护好他们仨。”
“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先走。留下个信,我会来找你的。”姜希婕的双臂环在她腰上,她把自己的双手也覆在那双一直牵着自己的双手上,“好好,我会的。你放心。我留个详细地址,门牌号都齐全的。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这么多年都是我奔你去,你倒想着来奔我了?”
王霁月扭过头去吻她,“是啊,也该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81}当时情况真没看见材料,恕此处均为臆测。
{82}1948年开始的马来亚紧急状态。因为参战双方的名字不好写出来,做了避讳。有兴趣可以搜索或者参见《零年》。实际上在二战结束后东南亚的殖民地多少都爆发过这样的内战,内战往往伴随着严重的反华倾向、暴动和屠杀。正如神话里总有魔鬼一样,历史总有它躲在正文底下非常阴暗而血腥的那一面。
{83}泰缅孤军。
宝宝我分明是一个手滑变成了二更。。。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马来西亚,1953年,夏。热的发晕。
来槟城已经三年,王霁月在客厅中央摇着扇子,还算,过得去。她在心里对不知下落何方的姜希婕说,还行。身边有个华人女仆,其实说是女仆,无非是给她搭把手的,要不然她实在忙不过来。初到槟城时,她还能收到香港的回信。过了一段时间却收不到了,不论她怎么写,穷尽心机给旧同学、师长、半生不熟的香港朋友、可能流落到香港她认识的人、甚至于深水埗的房东老板和楼下相熟的肉铺老板写信,都没有任何回音。年初春节终于收到一封,结果呢?结果是新房东良心还在,回复她说,我不知道上一任房东死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房客去哪里了。
她倒也想追问机场、船票公司、码头等等,谁愿意帮我找找我的爱人去了美国的哪里,我把一切都给你。可是不能,茫茫世界如同死寂的海水不给她回音。前两年还觉得很绝望,但是为了维系这个四个人的家庭,她还不能外露她的焦虑,强装镇定支撑一家子的生活。毕竟现在,只剩下她来支撑了。傅元亨每年总有一半的时间在欧洲,她不清楚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但还是不问为好;王婵月到了槟城收拾了父母遗骨,火化之后,像是支撑她走到这里的最后一根精神支柱也垮塌了一样,一病不起,再也没有好过。而且随着病情发展,她已经开始需要注射少量止痛药了。药品虽缺,可是接受遗嘱的时候,她们赫然发现遗嘱暗示她们去漂亮洋楼的哪面墙前找机关,生在里面找到暗室,里面是满满当当十箱金条。她说叔叔最后为何过的那么清苦,原来只是不敢外露,全留给了孩子。王婵月一见此景,跪在地上大哭不止。最后这笔钱还是交给王霁月管理,王霁月花一箱金条买通本地流氓,花一箱金条买通殖民地当局官员,再拿半箱金条置办一点产业,当地主,继续走上装作没什么钱的样子,以求自保。槟城到底稍微安全些。
她站起身,给自己倒上一小点酒,兑水,在洋房空荡荡的客厅里站着,像个门卫一样看着窗外庭院的风景。王浩蓬终归没有来和她们汇合,在云南的兵变中,他死在自己人的枪下。长官李弥{84}饶是有良心,支出了一点抚恤金按遗言送到了槟城。王霁月不知道这些,她们也没抓住送信的人,那人半夜来的,看家的狗都没叫。要是能逮住送信的,大概还能想办法联系上姜希耀,然后找到姜希婕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只有在这样偶尔喝的微醺的时候能想一想这茬。王浩蓬死讯传来当时,傅元娥就一头栽倒,一病不起,没几天,一命归西。王霁月略显冰冷的回溯她与弟媳从张学良刚刚当上东北王、她们傅家姐弟三人前来上海避难时开始的交情和这么多年积攒的印象,虽妯娌和谐,但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弟媳死心眼,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眼下都是无奈的事情。她安慰小小年纪父母双亡背井离乡的侄子,独自养育她,照顾和个废人没有区别的妹妹;余下的时间,她不是在做包租婆和地主婆,就是在和作风稍显诡异但诚心被收买了的地方黑帮打交道。黑帮老大是个寡妇,她继承了她亡夫的权力,王霁月关键时刻给她一大笔钱,她也心存感激。渐渐得还有点欣赏王霁月,觉得对方是个读过书的,闲的没事有时候会来交流意见。王霁月虽然觉得对方不坏但真的不想参与那些纠葛,可是为保平安,又不得不打交道。
世上之事,多半没得选。既然只能这样,那就走好吧。她也没想过离了姜希婕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坚强,索性更坚强好了。寡妇老大来的时候,用粤语和她说话,问她她的往事。她说我不过是流离至此,来日找到了我夫婿所在,我还是要回去的。寡妇又问她你的夫婿是什么样子的,她索性把姜希婕形容一番,照她自己看,是如实表达。可能照寡妇老大看,属于天花乱坠。这样一个月充其量一次的夜谈往往伴随着喝酒,喝着喝着王霁月也学会喝一点鸡尾酒了。喝着喝着开心了寡妇老大还会和王霁月倾诉她的故事。两人虽然出身、经历、秉性,全然不同,但不妨碍她们在这样三不着两的互相倾诉中建立了友情。至少在寡妇老大来喝酒的晚上,王霁月可以心满意足的睡去,不用打开那个包裹着破碎玉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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