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宠》第76章


“她手握重兵,又与父皇交恶,父皇自然不放心她独自呆在岭南,唯恐她拥兵自反,便寻了个再嫁的理由将她召回洛阳。”
徐南风心思通透,很快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蹙眉道,“这么说来,你爹名义上是要给孀居的九公主再觅良婿,实则是想逼她交出岭南兵权?”
纪王颔首,沉声道:“多半如此。”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南风越发担忧起九公主日后的命运来。
可他们都没料到的是,从岭南回来的九公主仿佛脱胎换骨般,完全变了神情。
嫣红的衣裳,冷艳的面容,完美的笑意,还有那双桀骜的、带着杀意的眸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地狱爬出来的女修罗!
第67章 人非
九公主回到洛阳的那一日; 正是凛冽的冬至。
一年前她嫁往岭南时,十里红妆盛宴,万人空巷;一年后她回到洛阳; 侍婢随从前呼后拥; 风光无限。
她住进了洛阳东街的宁安公主府,回京三日; 闭门不出,门口日夜有高大的岭南蛮奴守卫; 谢绝一切宾客往来。
皇帝几番降旨; 宣她进宫面圣; 九公主一概视而不见。直到回京第十日,乃是年底的祭祖祭天大殿,她这才收拾了仪容; 头一次在百官面前现身。
干冷的天,冬风萧瑟,黎昌宫的祭坛下,九公主身着曳地的绀紫色礼衣长裙; 发髻高绾,嫣红的唇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缓缓迈过铺了红毯的台阶。
她的眼睛深沉而漂亮; 却毫无波澜,经过徐南风和纪王身边的时候,她甚至连步伐都不曾停顿片刻,仿佛她那冷艳的皮囊下; 早已被蛀空了灵魂。
九公主走到祭坛之下,直面天子,却并不下跪,只屈膝行了一礼,道:“儿臣惜月,给父皇请安。”
皇帝皱了皱眉,额上的沟壑更深了些,用苍老而暗哑的嗓音质问道:“面见天子,因何不跪?”
九公主抬起头来,笑道:“父皇可是忘了,□□曾许诺岭南王室,其子孙后代袭爵位者,面圣可不必下跪。”
她的声音冷而轻,字字如刀,带着肃杀之气。
皇帝瞄了眼她身后佩刀带剑的黑面女奴,声音更沉了些:“侍从跟随主子进宫,需解下一切利器,九公主带刀面圣,又是为何?”
九公主游刃有余,答道:“儿臣的这些侍从,听不懂汉话,您要是吓着他们了,他们的刀子是会见血的。岭南蛮族不识中原规矩,父皇天子之尊,气量非凡,便不要同她们计较了。”
九公主的这番话,徐南风听得清清楚楚,几个离得近的重臣也听见了,可却无一人敢出言弹劾。
“你……”皇帝被气得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冷气,握拳抵着嘴发出暗哑的咳喘声。
一旁候着的大太监全福忙躬身上前,给咳到伛偻的老皇帝顺气,却被他一把推开。
皇帝涨红着脸,半晌才平静呼吸,眯着浑浊的眼审视九公主。直到这一瞬,他才明白,这个聪明又不甘人下的姑娘是真的磨好的爪牙,丰满了羽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这个垂暮之人。
她激进又疯狂,比刘怀更为可怕。
“陛下,吉时已到,该祭祖了。”全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
皇帝咬了咬后槽牙,不甘地盯了九公主一眼,方伸手扶正了头上的毓珠冠冕,对九公主道:“下去候着。”
九公主下了台阶,站在天子左后方,纪王夫妻的身后。
朝臣站位,一般以天子左侧为尊。皇后站天子身旁,重臣和皇子则站天子左后方,九公主的位置仅次于纪王,其地位之尊可想而知。
路过纪王的一瞬,九公主的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清冷的目光有了一瞬的温和,随即荡开一抹笑来,轻声道:“好久不见,四哥。”
“好久不见,小九。”
兄妹俩的话题,便就此打住。
冗长的祭文过后,便是鸣金擂鼓,这场祭祀一直过了午时才接近尾声。徐南风本就怀有身孕,站久了便腰酸背痛,纪王便不动声色地靠过去些许,将她的身子倚在自己身上,以稍稍缓解她的疲乏。
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未逃过九公主的眼睛,她笑了声,空洞的眼神似乎涌起一丝捉摸不透的情愫,似是艳羡,又似是怀念,片刻方道:“我那有一味灵芝草,用以煲汤可安胎,明日我给你们送来。”
那一句话,令徐南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一年多的腥风血雨并未改变分毫,九公主还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又带有一点小心计的青葱少女。
可当徐南风回首,望见九公主那双空洞又清冷的眸子,她才幡然醒悟。原来物是人非,很多人和事,都永远回不到当初了。
“多谢。”徐南风朝九公主笑笑。
她本还欲寒暄几句,但看到九公主并没有再说话的意愿,便只能将满腹的担忧咽回腹中。
祭祀结束,天子与诸臣分食了祭品和糕点,以求沾上福气。那糕点很难吃,徐南风只吃了一口。
纪王顺势将她咬了一半的糕点塞入自己嘴中,曼斯条理咽下。那么干涩难吃的玩意,他愣是连眉头也未曾皱上一下,依旧笑眯眯道:“我替你多吃点,将福气聚集起来,以后你多亲吻我,便能沾染我的福气。”
徐南风的脸一下就红了,不甚自在地拉高了狐裘领子,压低声音道:“这么多人在呢,你收敛些。”
好不容易散了朝会,诸多官员纷纷围拢过来,半真半假地同九公主寒暄客气。纪王和徐南风被人潮挤到外围,相视一眼,又哑然笑道:“真是风水轮流转。”
徐南风本还想同九公主好好聊一聊,但见她正忙着应和官僚,便不上前凑这个热闹了,只叹道:“她已站在风尖浪口,成与败,皆是一念之差。”
“她若能做本朝开天辟地的第一女皇,我这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会为她开心的。前提是,这皇位,是否是她真正想要的。”
“少玠,你我都知道,她真正的想要的不过是一份长相厮守,可现在,连这么一点可怜的念想都成了奢望。”
“众人皆醉我独醒,这大概是世间最落寞的事了。”纪王拉起徐南风的手,微微皱眉,心疼道,“手怎么这么凉?”
说着,他将徐南风的手揣入自己的袖中,用手臂的体温为她取暖,温声道:“回去罢。”
夫妻俩朝宫门走去,正巧与一人擦肩而过。
那人穿着正四品的朱红官服,身形挺拔俊朗,一条腿却有些微跛,正一瘸一拐地朝人群簇拥的九公主走去。
乃是军器监的剑奴。
九公主回洛阳有些时日了,剑奴却一直未曾去拜访过她。徐南风其实猜出了些许,剑奴虽身份卑微,却有着少年人的傲气,如今成了个瘸腿的残废,自认为配不上手握重兵、风光无限的九公主。他在宁安公主府门前转悠了许多天,终是没勇气走进去。
如今祭祀再见,恍若隔世,他鼓足了勇气才敢挪动不争气的残腿,将背脊挺直,竭力用接近正常的步伐去面见她。
徐南风驻足,看见剑奴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天晓得这短短十丈远的路,他走得有多辛苦。
“走罢,别看了。”纪王拉了拉徐南风的手,温声道,“他们的故事,旁人插不了手。”
徐南风轻叹一声,带着满腹怅惘转身离去。
而此时,剑奴已经走到了离九公主最近的地方。他隔着拥挤喧闹的人群,从缝隙中贪恋地望着她噙笑的容颜。
半晌,他整了整衣帽,艰难地躬身行礼,用清朗的声音道:“卑职军器监刘霈,拜见宁安公主殿下!”
喧闹人声淹没了他的嗓音,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波澜。
良久,久到他额上的汗珠顺着眉梢滴落在凝霜的地砖上。他呼出一口白气,提高音量,声音已带了颤意:“卑职军器监刘霈,拜见公主殿下!”
寒暄的人群静了静,有人向他投来了探询的目光,笑道:“刘大人不是一直不屑于结交么,今日怎的竟主动来拜见宁安公主了?”
那话语中,自然是戏谑大于尊敬。
九公主完美的笑意僵了一僵,片刻又恢复正常,以袖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本宫累了,诸君散了罢。”
“公主殿下,正月初七寒舍有赏梅大会,五陵年少俱会赴宴,还请您赏个脸。”
“公主殿下,正月十五洛阳街赏灯大会,下官恭候您的到来。”
“殿下,择日小的一定登门拜访!”
九公主一一笑着应了,随即领着那几名黑面女奴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未曾多看剑奴一眼。
剑奴仍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势,九公主从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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