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生彼岸》第3章


自由,意味着辰兮。
于是吾辈缓缓开口,“你有没有金锁契?”
每位修道修仙之人天生带有锁契,在吾辈的时代,索契因为和主人心性相通,可以辨识灵气,一般是用来捕获灵兽的,据说这个契只能用三次,之后所捕获的灵物与仙人之间便会落下金锁,形成契约。一荣俱荣,一枯俱枯,生死相连,无匙可解。所以几乎每位修道之人,运用锁契之前都是斟酌了再斟酌,思虑再三,宁可不用,也不错用。
但吾辈管不了那么多,他找鸿钧老祖有什么事,跟吾辈一点关系都没有,吾辈要的自由,触手可及。
那个好听的声音带了喜气,“真的么?如此本座便试上一试。”话罢,朱红的裙摆退后两步,是念诀的声音,接着有金光闪出,灼热滚烫。吾辈紧紧贴在冰凉的石壁里,努力回想着辰兮的模样。好像吾辈的记忆里,只剩下辰兮这个名字。
啪!吾辈感觉背上一疼,很是莫名其妙被箍了个紧。
“……”那个声音沉默了半响,带着点窘迫,“石兄,不好意思,是本座刚刚手滑没握紧,你莫要生气,本座一会多渡你些修为当做赔礼就是。”
吾辈心胸宽广,自然不与晚辈一般见识,老僧入定般窝在石头里,继续努力回想吾辈的生平与姓名。毕竟,吾辈马上重获自由,没有家姓,如何与人结交?
啪!吾辈转头怒目而视,可惜石头没有表情无法显现,却不想那个声音比吾辈更愤怒,“你该不会是在耍本座吧!”
吾辈表示很无辜,金锁契会听从主人召唤,直接锁住主人要找的猎物,绝不会出差错。于是吾辈平心静气道,“这位仙友,莫要着急,你一定是念诀的时候心不诚根不净,要记得,用锁契的时候,需摈除杂念,全神贯注,在脑海中想着你最想要找的人,金锁是绝不会落错的。”
闻此那朱红色衣袍思虑了一番,又重新往后退了两步,开始谨慎的捏诀,金光大盛过后,吾辈绝望的听到一声甚是熟悉的啪!
金锁落定,无匙可解。一荣俱荣,一枯俱枯。
这回吾辈很安静的闭了嘴。那某朱红色衣摆也沉默了许久,在吾辈以为这块石头必定难逃一碎,默默在心里道了声石兄啊吾辈对你不住之后,他忽然蹲下来,慢慢抚上吾辈的石身,左手的小指戴着一枚通体晶莹白青玉尾戒,“你说过,金锁绝不会落错。”
吾辈望着眼前的人,蛊惑人心的一双眼睛泛着琉璃清透的嫣红,泼墨般的黑发上斜斜插着一柄桃木钗,嘴角漫不经心勾起的笑意带着邪性,美得很薄情。
吾辈被这么一双眼睛望着,忽然记起来,吾辈在五百万年前,是混沌之初开天辟地的鸿钧老祖,与混鲲祖师,女娲娘娘,陆压道君并列四大创始元灵。元始天尊盘古,依言还当喊吾辈一声师傅。
吾辈听着金锁落下的清脆声响,依稀好似看见当年降魔塔石门缓缓落下隔绝所有光线的巨震,心中五味陈杂。
“你记好了,本座名为陆臻。”
那把声音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骨节分明的纤长五指慢慢抚过吾身,很温柔的触感,好像他抚摸的是这三千世界最珍贵的珠宝。
塔门缓缓升起,铺天盖地涌进的日光里,吾辈化成人的模样。
☆、陆臻
陆臻望着吾辈似乎怔了一怔。吾辈摸了摸老脸,解释道,“我的头发,天生就是冷色的。”陆臻走得近了些,朱红金丝织曳地裙略过的地方繁花此消彼长,吾辈在他清澈的瞳仁里,看见吾辈的模样。
乌金云绣衫,如瀑的银白长发衬着苍白如雪的容颜,眉目寡淡,微微下垂的眼角透着荒谬的天真和不知所谓的漠然。
你的心是冷的,鸿钧,你还不懂情。
很多年前,辰兮曾经这么告诉我。那时,吾辈恨极了这副薄情寡淡的皮囊,疯了一般变幻成各种不同的模样,最后懒得换了,便一直用一副眉黛如山眼含秋水的形容在辰兮跟前晃搭,久而久之,整个九重天都以为那才是吾辈本身的模样,连吾辈自己,都快忘记本来的面目了。
陆臻好似皱了皱眉,“你是……”
吾辈心下一惊,难不成,这位仙友见过吾辈的真身?如果被认出来,吾辈恐怕会罪加一等。
“……你是石生妖?”
吾辈欣然道,“哎哟,被认出来了,这位仙友,吾……我睡得好好的,却不想被你的金锁契箍了三次,按照惯例,我就要跟这位仙友生死相随了。”吾辈用我自称,一时还用不习惯,不过那陆臻瞧着邪气,其实挺好糊弄,而且举手投足看上去颇有些地位,吾辈如果没有被他识破真身,此番稍加一忽悠,必然可以出塔。
至于生死相随这个词,吾辈太久闭关,也不知用得合不合适,大约要委屈一下石兄了。
不想红衣的陆臻勾起唇角眼睛弯弯的笑起来,“没寻到鸿钧祖师没关系,石本性空,能成灵且化人者更少,依石而生的石妖也算稀奇,本座捕了你这只灵兽,此番前来也不亏。”随即手一挥,吾辈身上的镇符便被掀了下来。
吾辈没想到这么容易。一时目瞪口呆。其实吾辈真的不敢奢求,吾辈出塔一不复仇,二不为祸人间,吾辈心知就算此次出塔,陆臻不识得吾辈的这张脸,也迟早会有人识得,传到玉帝那里也不过是几天的事,到时候罪加一等,恐怕回来会更难熬。但这几天,却足够吾辈去看一看辰兮。
据说得到过糖果的孩子,忽然没有糖果的话,会哭的。
吾辈不知道,在见过辰兮之后,再回到暗无天日的降魔塔,会不会哭。
辰兮曾说,你的心是冷的,鸿钧,你还不懂情。
因为吾辈没有心。吾辈一直不敢拥人入怀,就是最怕被听出来,吾辈没有心跳。
日光舔舐皮肤,微微发烫的触感令人热泪盈眶。吾辈眯起眼睛仰头,仍旧是五百万年前的天空,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吾辈的心境。
“你为何成魔?”陆臻脚踏十里红莲,跟我并行在云端。
“修仙太多禁锢,倒不如成魔来得痛快。”我这才记起来,吾辈如今的身份很尴尬。按道理,吾辈成魔后便不再属于仙界,要再抓回去,玉帝也要看冥界的三分薄面。吾辈也听说过魔尊重生,冥界地位日渐持平天界,于是自然要问一问吾辈如今的顶头上司是哪位。
“被关了太久,不知传闻里重生的魔尊是何方神圣?”
转瞬吾辈已跟他行至无垠地狱的城门前。冥间今日落雨,淅淅沥沥打在奈何桥上,桥边煮汤的仍旧是坏脾气的孟小姐。往来的行人有的忘了撑伞,淋得浑身湿透,失魂落魄赶去往生桥投胎。吾辈不解,为何他带吾辈来此,偏头隐约可见陆臻眉间一朵精致诡艳的彼岸花熠熠生辉,忽然有些熟识的错觉。
“恭迎魔尊。”
一晃眼的功夫里面的鬼差已跪了一地,风情万种的老狐狸嘉禾殿下今日竟也前来迎驾,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披风,怀里揣着紫金暖炉,正吊儿郎当斜倚在孟小姐煮汤的铺子前,眯着狭长的狐狸眼,笑得很欠揍的模样,“哎呀呀,魔尊出去一趟又带回个什么稀罕玩意?快过来让本殿瞧瞧,这小脸生得,啧啧,当真不讨喜。”
嘉禾做事一向没有原则,看人先看脸,顺眼了不管多刁钻的要求都能答应。吾辈此刻虽然很想揶揄他两句老不死的色鬼,但碍于隐瞒的身份,只能低头恭恭敬敬对着陆臻行礼,“竟不知是魔尊大人,实在失礼。”
陆臻心情很好一般,咬着鲜红的窦丹,献宝似的对嘉禾说,“这是本座新收的灵宠,别看他木木呆呆,其实很稀有。”复又伸手摸了摸吾辈的银白长发,“石头,你有没有名字?”
吾辈浑然天成,无名无姓,鸿钧老祖也只是个代号而已,于是很老实的摇头,“没有。”
“石生灵,灵生性,你便叫做石生吧。”于是吾辈便有了名字。嘉禾殿下跟他的长相一样,五百万年过去,讨人嫌的性子一点没变,也笑眯眯凑过来喊,“石生小呆子,你这副下垂眼的臭德行跟鸿钧老祖很像呢。”
吾辈仔细想了想,当年跟他讨彼岸花种子的前后一万九千年里,吾辈用的,一直都是另一张脸。就连如今九重天金玉宝殿里供奉的四师六神七佛九仙的画像中,都画的是吾辈另一张用来讨好辰兮的脸。想来这世间,除了其余三个创始元灵和玉帝老儿,见过吾辈真容的实在寥寥。
“石生不才,怎敢与鸿钧老祖相提并论。”吾辈退后两步,尽量离嘉禾老狐狸远一点。狐狸的鼻子总是很敏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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