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登枝》第399章


裴青摸了一块小巧精致的暖玉递过去,阮吉祥推辞不过受了。丧眉耷眼地掖着手道:“圣人大行之后,咱家少不得要去守皇陵,难得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客气,不像有些人撺撺掇掇地已经在另找门路了。其实圣人虽然三天没上朝,心里头却是明白得很呢,任是谁都逃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裴青自然点头称是,阮吉祥就左右看了一眼道:“秦王殿下大概也感到不对劲,就赶在这个关口上书,说自愿回登州继续镇守东南海防,可不就捅了马蜂窝了吗?圣人关在屋里自个寻思了大半夜,一起来就亲自下了圣旨。这位殿下也是上赶着找事,前儿刘首辅才卒,圣人心头气还没消尽呢!”
阮吉祥忽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轻声笑道:“主子们的事谁也说不准,咱家起个好心给大人提个醒,秦王殿下是圣人的亲儿子,这回下了旨意说要圈进,明个说不准就放了。大人今日当了恶人,当心秦王日后起复来清算总账,到时候就不是一己一身之事了!”
裴青脸上就显露出一点为难,“那圣人为什么要找我呢,京里这么多的能吏,上十二卫也有数不清的能人,圣人为什么单点了我来做这份苦差事?”
因皇帝的病一直愁容满面的阮吉祥嘿嘿笑了一声,有些得意地解开谜题,“因为你和傅乡君哪边都不靠,不像京里头的那些人尸位素餐,看见哪边势大就往哪边倒。这世上忠臣能臣不少,可是能够当纯臣的是少之又少。凡世间种种诱惑太多了,没有几个把持得住!”
裴青心头冷笑连连,不愧为当年乾清宫大太监刘德一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看得就是比别人清楚,活得就是比别人明白。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说穿了,不外乎是说自己哪边都不靠,和秦王晋王私底下都有嫌隙,皇帝用不着担心自己偏颇哪边而已!
廊下的宫灯被风一拂晃晃荡荡的,纱罩内的烛火忽明忽灭。天即将大亮,有参差交错的阴影聚集在裴青的脸上,衬得他英挺的眉目忽然有了一丝狰狞之色。阮吉祥忽然心颤了一下,想起皇帝评点这人过于心慈手软,恐怕是看走了眼。
他抬起头打了个哈哈,再仔细看时就见青年态度温和气度俨然,和平日里看着没什么两样,就觉得自己一时眼花了。
359。第三五九章 认栽
秦王~府; 当一众仆妇看着一队锦衣卫冲进府里时,早已相顾失措惊骇连连。
正在书房和幕僚议事的秦王听闻消息急急赶出来时; 就见领头之人一身暗红底绣飞鱼的曳撒,浅笑晏晏气度从容,正是昔日的故人裴青。他心底一凛便沉下脸喝问道:“不知裴大人一大早到我府上做什么,难不成赶来吃午饭?况且你好的西山大营不呆; 跑到锦衣卫穿这么一身飞鱼服出来吓人吗?”
裴青低头扯了一下衣襟上繁复的纹路丝毫不动气; 微微拱手道:“某从不敢妄自尊大,圣人吩咐我到到哪里自然就到哪里。莫说穿飞鱼服到锦衣卫述职; 就是穿一身皂衣到街面上巡逻也是欢喜的!”
没想到这人的脸皮如此之厚; 讽刺的话语就像击打在棉花团上半点没有回应。秦王正待出言再说几句; 就见那人从身后侍从的手中取出一道明黄圣旨; 肃容道:“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虽知事态与己不利; 但秦王听完圣旨后还是愣在了当场。他做梦也未想到父皇会这般不留情面,为了给老四腾位置竟然下旨圈禁自己,是准备让自己的余生都在高墙中度过吗?他一时悲愤莫名,凄厉喝问道:“我要进宫面圣……”
裴青丝毫不为所动; 只是朝身后略一挥手就截断了他的话语; 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卒已经冲进了王府内院。
不一会工夫; 就有人捧了几只锦盒出来。秦王见状心中蓦地一沉,这是他细心收好放在密室里的东西;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搜索出来了。也是; 锦衣卫本来就是惯常干抄家勾当的; 对于如何搜寻府宅里的密室自然是驾轻就熟。可恨自己今日之前还存有一丝幻想,总觉得他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没想到父皇会把事情做得如此不留余地。
裴青伸手打开一只锦盒,就见里面是厚厚一叠日昇昌不记名银票,连上面的天支地干的号码都是相连的。他对这种大额面的银票自然不会陌生,当年因春闱案他在前户部尚书温尚杰家的菜园子起获了整整二十万两的银票。看来,秦王~府的这盒银票的来路已经无须去察探了。
再下面一只锦盒里却是一本手札,上面极祥细地记载了近三年来朝中四品以上高官大致情况。包括其嗜好及短处,有此密事非一朝一夕能够探听得到。
裴青略略翻动一下,见上面的墨色新旧不一,眉头处还有一些后来添写的批注,这本手札应该是前首辅刘肃大人亲书。那位老大人后来牵涉入庚申之乱,听说不久就莫名其妙的亡故了,其中的内里自然不可考。现在看来,这本珍贵的手札连同那些被贪没屋中的巨额银两,都被刘肃一一移交给了秦王这位嫡亲外孙。
秦王也意识到了京中的风向对自己不利,在幕僚的建议下干脆退一步,上书离开京城重新到登州驻守。一则是试探,二则也是想凭借手里的这些东西作为日后的凭仗。唯一叫人意想不到是,宫里那位垂垂老矣的帝王下手太快了,叫人连反悔的时间都没有。
正在这时内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裴青放下手中查看的东西侧头冷声吩咐身边的卫士道:“卫慈云,你过去看怎么回事?”
卫慈云从来都是唯裴大人之命是从,更何况当年指认他是宣平侯府失踪长子,更造谣说卫母是与宣平侯苟且的幕后元凶正是秦王。他与秦王老早就结下了生死冤仇,听说今日来秦王~府公干,他是最为兴高采烈的人。听闻大人的吩咐,他立刻转头往后院奔去。
不过一会工夫,卫慈云就提溜过来一个人,没好气地道:“大概是府里的女眷见士兵闯入,慌乱之下就将些许金银细软塞进怀里。这人就上前抢夺,被那女的用簪子划伤了脸!这般货色还能进锦衣卫当差,要是在西山大营老早一顿军棍侍候,真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裴青的目光便如冰面下的河水泠泠地望了过来。
被划伤脸的士兵心里不由一虚,但是看这人今日才是第一天上任,锦衣卫里想来讲究排资论历,更何况自己还有好几个拉帮结派的要好弟兄,大不了受几句斥责就是了。于是复又胆气一壮强辩道:“大人,您今日才初来卫里,不知这些人犯的狡猾。我是怕那女人私藏什么违禁之物,情急之下不免失了方寸……”
裴青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两眼,一阵簌簌的秋风吹起飞鱼服绣工精美的下摆,像是被拨弄的琴弦。远远望去,衬着院中苍翠的绿树,连秦王都不得不感叹其风仪出众,难怪那年德仪公主使了那般阴毒的手段一心想嫁给这人。正嗟叹间,就见裴青忽地飞快伸腿一个旋踢,那名兵士一时不备踉跄后退几步,衣里就叮当掉落了几件做工精细的首饰出来。
将近正午的阳光下,镶了红蓝宝石的金银头面闪着璀璨的光华。那兵士一见露了馅忙上前一步跪下道:“大人饶命……”
裴青微微俯身低语道:“今儿是我第一天以指挥使的名义到卫里上任,只是十年前我就是卫里正六品的百户了,你还没有资格在我面前充前辈。再则,来前我已经说过人犯家中凡未涉案件之物一律不准取,违者当斩。你拿了人家女眷的细软偷藏在贴身处,你说该叫我怎么处罚你呢?”
那兵士登时惊住,呐呐不敢多言。他花了无数银子托了无数人情削尖了脑袋才挤进锦衣卫,仗着这副名头混得是头脚流油。今日得知在秦王~府办差喜不自胜,心想又可以捞一把大的。进了王府看见那些金银玉石早就管控不住自己的手了,不敢拿大的就专拣精巧值钱的东西拿,不想今日翻了船。
兵士不断磕头求饶,裴青眼里浮现一道冷厉。众人只见银光闪处,那求饶兵士已经身首异处。
裴青把尚滴着血的雁翎刀递给身后的卫慈云,扯过一条白巾慢慢地搽拭手掌,末了冷漠道:“出门时我已经吩咐过违纪当斩,这人上赶着找死我也不好不成全他。回去后叫书吏写一份节略,书明他所犯何事再存档。他家人面前就留两分面子,以卫里的名义送一份抚恤银子过去,就说是执行公务时不幸坠马而死!”
年青将军话语不急不缓,却平白让人感到心悸。不光秦王~府一众人心头恶寒,就是一干锦衣卫也是噤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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