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尽欢》第110章


“知道知道,”她颇不耐烦地摆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他倒也万分难得地没生气,口里又吩咐说:“钰浅那丫头办事妥帖,你有身孕一事也不必瞒着她,且将这几日过了吧,入了相府我自会替你安排新的丫鬟伺候。”
阿九却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诧异道:“她俩伺候得就挺好,我用不着什么新丫鬟!”
谢景臣乜她一眼,“欣荣替你出嫁,钰浅同金玉都是陪嫁的丫鬟,自然也要跟着去周国。”
“陪嫁丫鬟?她们也要去周国?”她大吃一惊,光顾着自己升天,竟然将那两个丫头忘到九霄云外了!相依为命了这么久,三个姑娘之间比亲姐妹还好,如今说别离就别离,着实教人难以释怀。她咬了咬唇,捉着他的琵琶袖道:“一定要和她们俩分开么?欣荣假冒我,若是半道上让燕楚叽发觉,送嫁的人岂不都凶多吉少?”
他道,“一个大活人换一个大活人,哪里是件简单的事。大周婚俗,合卺前新人不可相见,到时候我会将欣荣易容成你的模样,在入觅阳前,燕楚叽应当都不会有所察觉。”
入觅阳前不能察觉,可是之后呢?钰浅和金玉都是普通人,没有盖世武功,也不会奇门遁甲,到时候被困死在大周,如何逃出生天?阿九心头惶惶的,沉声道:“你如何确保燕楚叽不会察觉那个帝姬是假的,对欣荣下蛊么?骗得过一时,骗得过一世么?金玉和钰浅怎么办?”
他低低地叹息一声,侧目觑阿九,换上副柔和的口吻道,“那时大业已成,只要你高兴,大可挥军踏平周国替她们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这么说他也知道金玉和钰浅九死一生了么!她脚下踉跄着退了几步,面色霎时苍白如纸。其实道理她明白,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成就大业总要有人流血牺牲,落在别人头上的时候可以事不关己,可是若是要牺牲的是自己在意的人,那滋味简直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帝姬转过身摇头,仓皇道:“不行,不能让金玉同钰浅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险。燕楚叽不是善类,若被他知道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这话,就连阿九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过去被禁锢在相府的一方天地中,她杀起人来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透世间的沧桑与人性的丑恶,所以在心里筑起高墙,铜墙铁壁铁石心肠。可是这段时日,经历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她同那两个丫头之间的关系不再是简单的主仆,要她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她的确做不到。
眼下进退维艰,这是唯一的超脱之法,她却这样瞻前顾后顾虑重重。他半眯了眸子看她,视线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细细审度,半晌才道:“小九,你何时变得这样善良?那两个丫头同你非亲非故,这样的境况,牺牲她们是万不得已,何况她们也不是必死无疑。你难道要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舍弃我么?”他眼底一寸寸冰冷,五指覆上她的小腹,寒声道,“即便你愿意舍弃我,那腹中的孩子呢?你去和亲,燕楚叽知道你怀着我的骨肉,会怎么对它?”
他声音冰凉,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威胁恫吓,激得她浑身一个寒噤。太后同周国步步紧逼,如今已几乎是将人闭上了绝境,他想出这个办法是为了保全她,她有什么理由不领情呢?何况他原本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能对她退步忍让是极限,对旁人还是一成不变。
要她为了金玉和钰浅放弃这段感情,她一万个做不到,还有诚如他说的,如果燕楚叽知道她怀有身孕,会放过她的孩子么?
阿九双手无意识地护住腹部,合了合眸子只觉心如刀绞,好半晌才缓缓颔首,沉声道,“好。可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尽力护那两个丫头周全,若有可能……将她们平平安安带回大凉。我自幼无亲无故,在我心中,她们其实同姐姐妹妹没什么分别。”
她眼角有极力掩藏的泪迹,倔强着不肯流泪,可是躲不过他的眼睛。他感到无奈又心疼,小心翼翼将她嵌进怀里来,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沉声道:“我答应你,一定将那两个丫头平平安安送回你身边。谁说你无亲无故呢,我同你腹中的那位,不都是你的亲人么?”
原本悲伤得无法言语了,他允诺下来,简直是往黑洞洞的深渊照进来一束光。她捉紧他的衣襟吞泣哽咽,嗡声道:“你一定觉得我矫情,其实不是。以前皇后要罚我,她们俩替我挨板子,死去活来了也不喊一声疼,要不是有她们,我恐怕早就死了。我真的拿她们当亲姐妹,你一定要让她们好好儿的,好好儿地回来……”
她一哭他就无法言语了,真不知是哪辈子欠的孽债,将他吃得死死的,恐怕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他抱着她柔声地哄,伸手将她耳边的落发捋到耳后,毅然道:“别哭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让她们死,我一定还你两个活蹦乱跳的丫头。”
她终于揉了揉眼睛不哭了,隔着迷蒙的泪眼朝他腼腆一笑,“大人对我最好了。”
第4章 。13,
烛火摇曳在三更时分,晃晃悠悠的火光是昏黄的,同窗外漆黑的夜色对比浓烈。奈儿侧目看了眼穹窿,黑洞洞的叫人发氏驴谕倌米笫纸袅私羯砩系亩放癯ひ拢瓶吮澈蟮牡窕拧?br /> 皇陵称为皇陵,却并不是真的帝后墓,而是树下的石碑和少数的陪葬珍宝,也是为了骗过一众倒斗的土夫子。陵中辟有专门的小苑,供历朝守陵的嫔妃皇嗣居住。横竖是天家的人,扔到了皇陵也不能不管不顾,是以苑中还有伺候起居饮食的一干太监宫女,虽不及宫中那样殷勤周到,也聊胜于无。
奈儿将手里的托案放在了桌上,侧目朝里望,只见黑漆大立柜上映着一个人的身影,被烛光拉拽得老长。她蹙起眉头叹口气,打起珠帘进了内室,朝立在窗前的人道:“这么晚了,帝姬怎么还不睡呢?您这样彻夜不眠的,身子怎么熬得住。”
欣荣并不回头,背着身子自顾自地仰头看天,口里说:“也不知怎么了,天一黑眼皮就跳个不停。我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要出事,怎么睡得着呢。”
听她这么说,奈儿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儿。帝姬是金枝玉叶,打小被帝后捧在手掌心里养着,什么罪也没遭过。这段日子先是皇后仙逝,后来大家又听信一个什么真人的鬼话,将帝姬送来守陵。接二连三地打击落下来,帝姬一个十七不到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住呢?
她眼底隐隐泛红,搓着步子上前抚帝姬的肩,柔声道,“殿下别胡思乱想了,这里是皇陵,里里外外几层锦衣卫守着,能出什么事儿?倒是您,不吃东西也不休息,等回宫的时候,指不定成什么样儿了。”
回宫?还有那一天么?她还撑得到那一天么?欣荣唇畔泛起一丝苦笑,守陵这回事,说是八十一日,可真落到实处还是得听皇帝的金口玉言。如今她皇父对谢景臣举荐的那真人深信不疑,他们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么?仔细想来也觉得悲凉,她曾经一往情深的人,为了另一个女人要置她于死地……
帝姬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合了合眸子道:“奈儿,你太天真了。你真的以为谢景臣会善罢甘休么?即便他让我回了宫,只怕也有一大堆的苦难折磨等着我去受。”
“不会的!”奈儿急切道,握着她的手说:“殿下别担心,宫里不是还有赵公公么?她对殿下忠心耿耿,一定会帮您的!”
欣荣冷声打断道,“你看看朝野内外,同谢景臣作对的人下场如何?欣和害死了我母后,我与他作对是万不得已,可赵宣是无辜的!若不是我,他不会被牵扯进这场纷争,谢景臣那样心狠手辣,若赵宣因为我有个好歹,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话音落地,不光是奈儿,就连她自己都怔了怔。奈儿被唬住了,愣了半晌才皱眉道:“殿下,我一直知道赵掌印喜欢您,难道您也……”
帝姬吓一跳,别过头说:“我怎么?别瞎猜!”
那丫头却不依不挠,转个弯儿绕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打量,“殿下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您在我跟前儿说谎,我一眼就能瞧出来。”说着稍停,握着欣荣的手郑重道:“殿下,您对我说实话,您现在是不是不喜欢谢大人了?”
她抬起手抚了抚额头,叹息道,“对谢景臣,我早就死心了。”
“那……您不喜欢谢大人了,是不是喜欢……”奈儿似乎难以启齿,迟疑了半天才挤出三个字来:“赵督主?”
话问出来,她居然有些害怕听见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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