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第42章


月圆人静之时,偶尔仰望苍穹,想着平日里,旁人对我的评价——见过我的人皆说我明镜无尘,如一朵错落俗世的仙葩。
其实我不过是彻底死心了。现在的我,心如止水,恰似一个死物,再没有什么能够打动我的心。
莲葩高洁,然而我这颗死寂沉沉的心,如何与之相比?
大地寂静无声,天穹苍凉无语。
我轻轻敲打着手中的木鱼,任柔和的月光倾洒在我的躯体上,就如同一个神圣的仪式。
红尘百态,风月无垠,一人一种看法,一人一种心境。看法不同,心境不同,入目之竟也自然不同。
婆娑世界,众生虽智却愚,虽慧却钝。其实生活哪里有那么多烦扰,一切的不开心,都是对自我的折磨。
一切爱憎,终会成烟,青灯木鱼伴我一生,如此,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朱砂泪·第一篇·旧疾
深夜,雷电与狂风暴雨交缠着向皇宫压落而下。
铺天盖地的滂沱骤雨中,轰的一声巨响,一声惊雷响彻天上地下,霎时照得整座皇宫亮如白昼。
御书房中,翳皇一如往昔正在批阅奏折。他不停地皱眉,用一只手轻揉着太阳|穴,却总是感觉心神不宁。
遂放下笔,拿着雨伞走出大殿,毫无目的性的抬步,却仿佛没有意识的朝着宫中最偏远的一处院落走去。
一阵隐隐的闷哼声传入耳中,似在男子心中响起了一阵惊雷。他急走几步,一下子推开了房门。
房门被推开的这一刻,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女子倒在地上,全身都蜷缩在一起,浑身经脉突起,血红色的长裙散落一地,如血液在四处流淌。
他瞳孔骤缩,急走几步,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上前将女子拥入怀中。
“你怎么了?”他抱着她,大声喊道。
女子微微抬起头,用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那次强行涅槃后,我九死一生虽活了下来,却也因此留下了顽疾,时不时便会发作。发病之时,浑身经脉都会膨胀,痛不欲生。”
长长的呼吸几口气,在稍稍缓轻了一些痛苦后,她继续道:“经过这些年的调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却不想,今日竟突然旧病复发……”
在她开口说话的时候,男子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被咬得鲜血淋漓的下唇。
“看到你这么痛苦,我的心,比你更痛。”他更加用力的抱紧她,说道。
这时,女子再次开口,字字泣血地道:“这天下,我定为你谋来……就算不为颜儿的嘱托,仅仅是为我自己,为了给我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感受着怀中的人儿因强忍痛苦而造成的颤抖和痉挛,想到她十九年来无数次经历这样的苦楚,男子心如刀绞。
他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腕,放在女子的嘴边,任由滚烫的鲜血滴落而下,不由分说地对女子道“喝下去。瑾陵妃武功独步天下,怎能被病魔打倒……”
真龙之血,与凤凰之血一样,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不同的是,只有真命天子才能够拥有真龙血脉,血脉越纯,代表此人越受上苍眷顾。
恍恍惚惚间,女子张开嘴,将男子的鲜血饮入腹中,仿佛,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琼浆。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男子痴痴地看着她没有被长发覆盖的半边脸颊,有些苦涩的笑了。
“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千方百计为我谋来的,就是我想要的么……”
他抬起头,看着这满殿的金碧堂皇,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女子的侧脸。
一片山河千万里,为博瑾色笑可抛。
十七年前,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以后,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来伤害你。
我是被一声惊天动地的闷雷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夜色正浓,窗外大雨倾盆,瓢泼而下。
刚才的梦还让我一阵惊悚,冷汗打湿了贴身的衣衫。
半梦半醒沉沉浮浮之间,我做了一个梦。
心,到现在还是一阵阵的揪疼。我知道,那不是梦。因为我与姑姑一脉相连,可以感受到她的痛苦。
夜色深重,我唤来了曾经陪我并肩征战的宝驹,在夜幕中疾驰开来。
受着神凰之心的指引,我连夜赶到了皇宫。彼时,宫门未开,我只好拿出姑姑送我的御赐金牌,在守职的羽林军前晃了一晃。
见金牌如见圣上。在我亮出御赐金牌的同时,他们诚惶诚恐的跪了一地,大开宫门迎我入内。
我固然知道,这样做是僭越的。可是此刻的我已顾不得那许多规矩礼仪,我只是迫切的想见到姑姑,想知道她究竟如何了,还是否安好。
寻着血脉的指引,我来到了宫中最偏远幽静的一处院落。
——帝天抱着姑姑,就好像抱着的,是他的整个世界。
那时候,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贫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我屈膝行了一个君臣之礼,自小受到的礼训让我无论何时都不至失礼。
帝天抬起头,看到是我,于是抱起姑姑,将她放到了一旁的软塌之上。
这是自那次御花园一别南征之后第二次见到他。他比以前消瘦了许多,棱角分明的下巴上长出了一层细密的胡茬,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然我并未漏掉他腕间那一处深深的伤口,那触目惊心的皮肉中还殷殷地往外渗着猩红的液体。
“起来吧。”
“谢陛下。”我施施然站起身,看到姑姑睡得安稳,心中松了一口气,坦荡的道了一声,“陛下保重龙体。”
我不知道我的面色是否如我的心一般平静,然而我是真的放下了。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回眸看我一眼,他深爱着的那个人,是我最尊敬的姑姑,我祝福他们。
许是因为姑姑的原因,许是觉得愧欠于我,又或许两者皆有。
这一次见面,他难得没有明枪暗箭的算计于我,而是给我讲诉了一些往事,一些,有关于瑾陵妃与少年帝天的往事。
在他的讲诉中,我仿佛亲眼目睹了昔日的种种。两个同样惊觉世间的人,彼此深爱着不同的人,这是一曲有关情与殇的歌。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时光悠悠,十七年前,他们也曾各自深陷于自己的清障中无法抽身,就如同当年的我,固执己见,执迷不改。
岁月不待人,回首往昔时只能幽幽一叹,最美丽的年华早已被留在昨日。
红颜已差,尽管两人看起来还那般年轻,可是他们已是百年之身的事实无法更改。强绝的武功留住了他们的容貌,却留不住那颗早已历经沧桑、千疮百孔的心。
情这一字,最是动人,也最伤人。可偏偏,没有人能轻易过得了这一关。
这世间,因缘际会,造化弄人,在你深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可曾注意到,还有一人,一直站在你一回头便能看到的地方,只是你永远也看不见他的存在。
十几岁的他们邂逅相遇,那样的情景,如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才终于明白,那日,为何会有那一番暧昧的亲近。
我想,姑姑那般的风华,或许是我,倾此一生,也比不了的。
到了这一刻,我真的可以淡然相对了。因为我早已斩断了与尘世间的一切尘缘,如今的我,眼里、心里,独独只剩下了一个“空”字。
方丈说,俗世中的所有情爱,都是庸人自扰。只有放下一切,才能明悟禅机。他老人家很器重我,特许我带发修行,他说我有慧根极佳,是他平生仅见。因此,有意将我培养成传人,待他百年圆寂之后,传承他的衣钵。可是,对今日的我来说,这些东西,还有意义吗?
以前最看重的名利而今于我如浮云,这世界上,再难有什么东西能让我起心动念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帝天已经讲完了。
我想,白尧的存在,会是他一生中永远的痛。而我,正好是那个时刻提醒他这一段不堪过往的存在的人。
我一直在想,姑姑这样的人,怎么会失败。原以为她在经历过那件事后,即使不死,武功也难再有寸进。却没想到,她竟在绝境中生出了新的希望,一举突破了化境,生生将痛苦忍下,踏入了一个让常人不可仰望的高度。
是我疏忽了,姑姑的密室从来就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以至于,我现在才知道,这十六年来,她过的,是何种生活。
我走近几步,看着她额头上滴落下的汗珠还有紧皱的眉头,默然一叹。
连睡觉,都睡的这么不安稳,可见当年的她,该是受过多么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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