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宗野史》第82章


“是。”王勋收回手,仍旧搁地上。
“你说是皇上害死了宁王?”
王勋只一笑。
“他信?”
“为何不信?”
“放了那把火,挟走宁王的是谁?”
“张冲,我。”
“张冲是什么人?”
“杨廷和的耳目。”
“张锦可知道?”
“不知。”
“谁害的宁王?”
“江梓卿。”
“他与杨廷和有何干系?”
“你是他侄儿,反倒来问我?”王勋脸上显出些许疑惑,好似他当真不解。
江彬想起那团挥之不去的瘴气,想起那些忘了他的同乡,想起正德皇帝说的查无此人,只觉得他的出生,也是这场阴谋的一部分,若这一生都活在荒谬里他也认了,可上天何苦要他醒?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延续,却无力回天。
“为何非要将宁王带到鄱阳湖?”
王勋抿了口酒,歪着身子笑:“自是为了候吴杰回来,好让他早些见着心上人。”
江彬定定看着跟前那张脸,那漏风似的怪笑,又肆无忌惮地响起,仿佛无数张王勋的脸,隐在暗处看他笑话。
“你早知吴杰身份?”想起那日,王勋听他叙述吴杰入魔之事,却并无多少惊讶。
“原本是不信的,可只要能遂我愿,是仙是妖又何妨?”
“遂什么愿?”
“他为了江山,葬送忠臣性命,我便要他眼睁睁看着,一夕之间,他苦心经营的都毁于一旦。”王勋似是醉了,眼中尽是癫狂。江彬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那不知收敛的杀气,随着酒香蔓延开来,像一种毒,渗进心里,腐蚀着不堪一击的镇定。
“他在哪里?”江彬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一句。
王勋正摸酒坛,听他说这句,忽地哈哈大笑,好似围着陷阱兜兜转转了半晌的狐狸,脚一滑便掉了进去。
“人皮穿在吴杰身上,旁的我不知。”王勋笑够了,便好心解释。
“那不过是皮囊,魂魄总还在的。”
“噢?那我兄长安在?”王勋抱起酒坛子抚了又抚,就好似抚一坛骨灰,“此生尽了,缘便灭了,候着六道轮回等来的那个,也断不是从前的人了。”
这话,从王勋口里说出,带着种说不出的古怪,好似方才说着要谁万劫不复的并不是他,他不过是个局外的看客,透彻,且超脱。
火把噼里啪啦地烧着,燃尽了,王勋便要走了,诏狱的规矩。
江彬叹了口气:“欣儿可好?”
“好。”
“嫂嫂可好?”
“好。”
“那胎发可在你这儿?”
“在,你可要?”
“不了。”
王勋盯着江彬看了片刻,抱起酒坛起身道:“明日你便能见着他了。”
江彬一愣,抬起头,火光却已灭了,让他难以从王勋脸上的神情揣测这话的深意。
究竟是活着相见,还是死后相聚?
“我既要死了,你何不让我死得明白?”
“我兄长死时,他可明白?”
丢下这一句,王勋的脚步声便渐渐消失在阴暗的尽头。
风声,仍旧只余了不知从哪儿钻进来的风声,悄悄绕到身后,贴着耳朵说这些含糊不清的话,凝神听时,又戛然而止,好似捉弄人的阴魂。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终于回来了……
☆、第九十七章 凌迟
那一晚;再没有谁来探望,那带着尸臭的湿腐气;无孔不入地钻着;凿着;直到整个躯壳被掏得只余了一颗心;无力地敲打着胸腔;如同死囚拍打着牢门。
江彬浑浑噩噩地听着,半梦半醒间,似乎又见了正德皇帝。
正德皇帝正着了华服走过长而窄的墓道,长明灯一盏接一盏的照亮他的金丝翼善冠,却照不到他的脸面。他脚下的影子短了又长,长了又短;就好似垂髫长至壮年;又渐渐佝偻成白发苍苍,如此周而复始着,终于到了尽头。
正德皇帝愣愣地站了片刻,才朝着后殿通往供顶的斜坡走去。他走得极慢,动作有些僵硬。终于他踏上那斜坡时,费力地抬起了一双胳膊,摸索着头顶上密密麻麻的殄文,嘴唇蠕动着,似懂非懂地念着。
江彬想喊他,却发不出声,走进几步,却猛地顿住了。此时他方看清,正德皇帝的双脚竟是悬着的。那双肩古怪地耸着,就像被勒了绳子吊在半空,而他举着手的动作却如此执拗,仿佛要生生扯断了肩胛骨似的。
正想着,便听了“喀拉”一声,乌黑的一团从那肩膀上咕噜噜地直滚到脚边,江彬惊得一退,瞬时睁开了眼。
原来是落锁声。
昏暗中火把映亮的飞扬跋扈的飞鱼服,再熟悉不过,那脸面却都是生的。
“时辰已到。”张永端着拂尘,拉长了尾音。唯一熟悉的脸孔,却恨不得永生不见。
养虎为患,正德皇帝以为他能用“将功补过”降住宦官中的“八虎”,可到头来,还是栽在这几个联手文官作乱的小人手中。
“他在何处?”江彬依旧坐着,只一双眼,瞧着这世间荒唐。
张永自然知道江彬问的是谁,却不答他。
一拥而上的锦衣卫架起江彬就要上枷锁,张永此时方抬手止住,让身后一小太监捧上一件提花袍子。一针一线都是仇瑛缝制的,那暗纹在火把映照下似要燃起来似的,一个圈一个,翻天覆地地烧红了江彬的眼。
可他的心是冷的,好似覆着永不消融的冰雪,白茫茫的一片。
“王尚书的恩典。”张永抬了抬眼皮,便有人上前逼着江彬更衣。
“哪个王尚书?”江彬任凭施为,并无心思去反抗这些表面功夫。
张永没答话,只看着那袍子被粗鲁地套在江彬身上。江彬也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事到如今,王琼与李时春哪还能安然无恙?因护驾有功而掇升为兵部尚书的,自是王勋那厮。
那手脚没轻重的锦衣卫,毛毛躁躁地踢翻了昨日王勋留着的那碗酒,一时间,满是混着羊膻味的酒香。
江彬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可不就是那用来祭人心的待宰的羔羊?多少人等着喝他皮肉酿的酒,好一醉方休,做那荣华富贵的美梦。
被驾出诏狱时,江彬险些睁不开眼,那刺眼的光,令他想起宣府宅院外的魂不守舍。午时阴气最盛,那些个冤魂仿佛在他身后笑着,推着,好让他速速上了这不归路,同他们一般。
听闻,当年刘瑾凌迟,被活生生割了三天三夜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四千七百刀,曾风光一时的“立皇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一副摇摇欲坠的骨架,当真是生不如死。刘瑾死于一个“贪”,而江彬却死于“情”,要不是因了正德皇帝性命之危而方寸大乱,也不至于给吴杰等人以可乘之机。他一人赴死也罢了,千不该万不该,连累那些个无辜。
开道的呵斥着路人,江彬的眼便仿佛生在人群中似的,远远瞧着这曾经位高权重的武馆被送去行刑,和周围人一同指指点点地议论着——早知他罪大恶极!
脸面渐渐地就像了刘瑾,尖嘴猴腮的,最后化成了只狐狸。那狐狸轻轻一跃便跃入了一座孤坟,坟前跪着个书生,驱霆策电的动静都未惊动他,顷刻便被大雨淋了个湿透……
冷。
江彬蓦然醒过来,才发现那水是浇在他头上的,带着微咸的土腥味。他渴得厉害,不禁舔了舔嘴唇,耳边嗡嗡地响,有谁抓了他头发往他嘴里猛灌几口。呛着了,咳了好一阵。背后锁链声,原是被绑在柱子上了。
江彬费力地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的张永举着青黄绢本的圣旨,正读到“罪不可赦,当凌迟处死”。
江彬牵了牵嘴角,看向张永身后。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面容如此熟悉,可眼中却是一潭死水,浮着谁臃肿的躯体。如今,他借尸还魂,来索他的命来了!
收回目光,费力地环顾四周,行刑的只他一人,不觉松一口气。可转念一想又心生疑窦,按着王勋的说法,该是要赶尽杀绝的,为何单单先提他一人来行刑?若真要杀他,何须等到今日?吴杰究竟在等什么?或者他在等谁?
正德皇帝?
不,不能够。
如今那些个武将势力都已在这权利倾轧的阴谋中被冲得七零八落,以张永为首的宦官又都倒向吴杰阵营,可谓势单力薄。且如今正德皇帝又没了那皮相,即便有什么法子金蝉脱壳,又如何能令人相信他便是本尊?
正想着,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
江彬抬头,见是四个蒙着脸的男人。素色的短打包裹着精壮的身子,领头的两个手上持着匕首。听闻行刑之人蒙面,是怕冤魂索命,不教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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