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宗野史》第107章


荧惑星君终是在江彬拿来那套素雅的常服时,些许烦躁道:“你为何替那孽障求情?”
这说的便是澜渊,按
成着荧惑星君的意思,是要将他打得魂飞魄散的。
“将心比心罢了。”江彬轻飘飘答的这一句,听在荧惑星君耳中却仿若惊雷。这分明是在标榜他对文曲的情深意重,即便咫尺之遥,也要与他荧惑星君站泾渭分明的两端。
心中憋了气,却无从发作,唯有瞧着他服侍自己更衣后,垂手听候吩咐。那乖顺的模样便教人没来由的来气。荧惑星君向来是弄性尚气的,从未如此刻般发作不得,挥了挥手令江彬退下。
立于一室昏暗中,香都燃尽了,方摸上腰间的玉司南佩,蓦地拽紧了,却终是没将它扯下。
翌日,将那几名偷懒的小童便被赶出了火德殿,荧惑星君便水到渠成地使唤起了寄人篱下的江彬。尽管记不得前事,可喜好却未变多少,故而总被江彬服侍得极为舒坦,像极了被撸顺了毛的猫。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江彬倒也不恼荧惑星君拿他当下人使,算算日子,离文曲心魂归位也不过月余,如今,他又有什么忍不了的?只要文曲好端端地坐在池子里复原心魂,便是什么都懒得计较。
那日,江彬正碾茶饼,却见拳头大小的一面镜子飞到跟前。愣愣过头,只见了半只翻飞的衣袖,上头的涡纹仿若燃烧的赤轮。
江彬将那镜子接在手中,就见着里头幻化出一张熟悉的脸面。
“许久不见,文曲可好些了?”
镜子里的那人令江彬一时百感交集,他是唯一一个至始至终的知情者,他算计过江彬,却也救过他,教他恨得不彻底。
“好些了……”江彬半晌方答一句。
吴杰在那一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江彬一番,叹了口气道:“你也莫怪我,我与星君们虽是有言在先,可也终是助你救回了文曲……这几日你在那处……可好?”
江彬木然望着镜子,此刻的他,终将随着文曲的苏醒而寿终正寝,他的悲喜早已无足轻重。
吴杰见江彬不答,不由又叹了口气:“吃一堑长一智,可别临到熬出头了,又犯糊涂。”
江彬猜吴杰是听了旁人说,荧惑星君将侍童都逐出去,单单“宠幸”他一个,本想分辨几句,却又觉着这话说来无趣,便依旧不言语。
吴杰只当是江彬不愿听,也便不再提这出:“我如今方化出人形,又不得踏入天庭半步……你可有什么要嘱托的?”
江彬这才明白吴杰原是来诀别的。也是,时日无多,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这半月余,周而复始,从未好好想过后事,如今方见着那迫在眉睫的离别,化成了吴杰的脸面,凑到跟前,逼他不得再视而不见。
江彬低头思索许久,只求了吴杰一件事,吴杰些许惊讶地应了:“仅是如此?”
江彬苦笑了一下,他已别无所求,物是人非,无从抉择,倒不如听之任之,随波逐流。
“宁王和小王爷可好?”
提起心头肉,吴杰的神情立刻冰雪消融:“劳烦记挂,因着几位星君帮衬,我并未被责罚,如今仍在江西住着,因着不老不死怕遭人疑,过一阵子便要迁居,也不好请什么仆从,终日柴米油盐的,劳心劳神……幸而如今孟宇已能张罗一桌好菜,只是不似从前乖顺,总和他父王顶嘴……待过几日瓶儿与张锦带娃儿来同住,方能省心些……”
吴杰这一说便是滔滔不绝,虽夹杂着些抱怨,可听在江彬耳中却是羡慕不来的神仙日子。知他们都过得尚好,颇觉欣慰。想起当初吴杰与宁王因着谋反之事而心生罅隙,谁又能料想有今日的和乐美满?而他与两位星君,都曾情深似海,山盟海誓,可到头来,也不过是镜花水月,风流云散。
吴杰说着说着才发现江彬径自发起呆来,忙止住了话头道:“你何不求他?”
江彬听了这话方回过神来,怔了片刻方明白这“他”指的是荧惑星君。
“我应过他死则同穴。”
用生生世世的记忆为正德陪葬,也算是不负君心。
吴杰目睹了武曲的一路坎坷,自然知道他是如何做想的,也不再劝他,只问了句:“你可知,当初荧惑星君缘何入魔?”
缘何?不是因少了一魂一魄遭人算计?不过想来,天庭确是对此事讳莫如深,都未听谁提及过。
“你不妨问问他。”
这算是吴杰最后的忠告,江彬虽略已颔首,可心里已打定主意再不与荧惑星君有任何瓜葛,
“保重。”吴杰的脸面在镜子里渐渐淡去,江彬却垂眼盯着看了许久。
如今镜子里映出的是武曲棱角分明的凌厉,看了这些时日,仍有些别扭。分明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历劫也不过两月余,却为何,漫长得好似永生永世,连心都垂垂老矣?
曲终人散,终是要放下的,搁了镜子,又碾起了茶饼,却浑然不觉背后那股慑人的视线。
第八十天,江彬一如既往地伺候荧惑星君梳洗、更衣,目送他一言不发地离去,随后躲进书房里,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信,却终是寻不着信封,只折了又折,往玉衡宫去了。
请门童通报了,片刻后,方带他进去。
玉衡宫庭院深深,芳草萋萋,倒似江南园林,别有风情。跟随着小童在回廊上穿行,一路上见了好些被精心照料的兰花,倒看不出,整日拿着把鎏金扇的廉贞星君,会是这般喜好雅致的仙。
小童蓦地停在了游廊前,示意江彬等等,他一闪身就没了影,许久后才转回来,将江彬请进去。
江彬一进门便瞧见五位星君都在,有的坐着喝茶,有的负手而立。一面大漆髹饰的曲屏风上,绘着梅兰竹菊,那梅花一朵朵白得刺眼,好似落在心头的雪,千年不化。
几道目光同时落到江彬身上,江彬一一行了礼,这才从怀里掏出那封折了又折的信,请侍童呈到廉贞星君跟前。
“劳烦廉贞星君。”
廉贞星君“啪”地合了鎏金纸扇,接了那信道:“我定会交与他。”
江彬行礼谢过,起身要走,却又被贪狼星君唤住:“终是相识一场,合该为你践行,便一同喝几杯吧?”
江彬抬眼看了看向来瞧不起他的几位星君,知他们如今聚在一处并非巧合,可他当真消受不起这临别的恩情,不识趣道:“投胎时日耽搁不得,还请诸位星君赎罪,就此别过。”
说罢,不等几位星君再做挽留,便转身走了。
江彬的身影消失后没多久,屏风后便转出个锦衣上仙来,他衣上满是灼灼的涡纹,教人望而生畏。随手接过廉贞星君递来的信,拆开看了,又丢回廉贞星君手里,拂袖而去。
江彬离了玉衡宫,并未再去看文曲一眼,径直往轮回盘去了。
轮回盘便浮在北天门外,卷着天庭的云气,仿若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本是行刑之处,有犯戒的仙,要投凡胎,便是从此处扔下去。江彬虽是魂魄,也终是仙魂,须得从这处跳下,才能脱为凡胎,入得地府轮回。
在此等候的天兵本在闲聊,正聊到新任的武曲,便见江彬早早来了,不免有些尴尬。
江彬只冲他们笑了笑:“劳烦二位了。”
行刑惯了,如今倒来个笑脸相迎的,两位天兵对视一眼,忙搭讪着将江彬请到一旁嘱咐了几句。
江彬也不知听没听进,一双眼只瞧着那仿佛能吞噬天地的漩涡。他只要跳下去,便能忘却前尘往事,他再不是六根不净的仙,也不是庸人自扰的武将,而只是个凡夫俗子,无牵无挂。
他摊开手,手中是他从荧惑星君那处偷来的赤玉指环,尽心尽力地伺候了他这些时日,不过为了这个。仙的寿命与天齐,若没有这定情之物的提点,不可一世的荧惑星君迟早会忘了那段令他蒙羞的劫数,再不来扰他命格。
至于文曲,待他看了那封信,便任凭他如何了,这世间,并没有什么是笃定的,一成不变的唯命数,以及此消彼长的孽缘。
江彬将那指环抛入了漩涡,又从怀里掏出那块本该成双的玉司南佩,摩挲片刻,仍旧丢下去。
愿来生不再活得如此糊涂,即便是肉身凡胎,也不被“情”字所累。
☆、第120章 降尊纡贵
嘉靖四十一年,武夷山岩幽谷的九曲溪边,几尾鱼儿跃出水面,带起一弯水珠,水珠映出落日熔金,也映出绑了袖子举着鱼叉的弱冠之年的男子。棱角分明的刚毅中透着些许书卷气,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一旁一只黄毛的幼犬也随着他在水里扑腾,好不容易按住一条,又给逃了,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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