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第148章


陆婠娘说她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
对着外头白茫的,难免有些孤寂,从来花红柳绿,陆婠娘乍一见了这,有些不适,悄悄望了眼阿雪,觉得知道是哪里不适了,是这此情此景,像极了他,有的时候晚上说在一辆车上,他的声音动静轻到不可闻。
就跟卢二郎的死讯,到底只成了轻飘飘一句话落到耳中。
陆婠娘突然想,这么轻的一个人,在兄长的心里却落了极大的一个位置,兴许兄长的心有时候落满了这样轻轻,很快要散的雪,院子里开了一株梅,它的茎干不直,总显得窈娜。
想了想,陆婠娘猛地不怎么怨陆雪了。
将将一个月,再过了一个月,不怎么提到陆照阳的阿雪问了句他如今到哪了。
陆婠娘说大概比我们快罢,也快到了,临走前邹郎君赠了陆照阳一匹快马,日夜兼程,比他们快了不知多少。
“希望到了那不要有人为难兄长。”
阿雪捏捏手,轻轻嗯了一声,他想陆照阳路上吃没吃饱,冷不冷,衣裳破没破,他担心坏了,怕自个没给他多拿几件。
但是再怎么想,这陡然拉开的距离,每日显而易见背道而驰的车辙,马蹄印,他们不是在靠近,而是在慢慢远离。
有时候阿雪梦中听到哒哒的马蹄,惊醒后望着外头深不可见黑,地上白雪覆盖着,他总觉得夜晚可怖起来,这中心是个圆,圆外头是万丈深渊,不可退一步,不可进一步,熬到白日,熬到日上三竿,终于等到一轮冷日,彻底将茫茫的雪烧起来,烧出很白,很冷的光。
阿雪觉得心里发黑,哪里都很疼,陆婠娘也不说话,她沉重的身体歪在车里,忍受一日胜似一日的颠簸,一日再吐个几回,她说阿雪瘦得比她还不如,可渐渐她也瘦得很了。
肚子里的孩子在喝她的血,她和兄长的心上人独自踏上不知道去哪的路,有天就哭了,阿雪屏息听她哭,没敢转身,他也很想哭上一回,这般身子就没这么重,可是憋了半日,发觉哭不出了,心里更是郁郁不自然。
他们走走停停,走得愈加迟缓,下了好几阵强雪,更冷了,风吹雪啸的时候就躲在车里一天,两个人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挤着一个手炉用,夜里闹心地睡不着,睁着眼至了天明。
有日找不到避风地,马儿瘦了惊,不肯走,一直嘶鸣,阿雪没办法,使不出劲,陆婠娘咬着牙下车,将马儿劝了下来,她说很累,要去车上睡一会。
他们被困在大雪天很久,许多天没能赶路。
又不知道是,这雪越来越大,越发的不好了,像是老天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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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好冷的天。
还有冻死的骨头,盘旋的禽叫。
陆婠娘又吐了,她将昨夜可怜吃的丁点油水尽数吐了干净,早晨又呕出些酸水,她的孩子像是报复她般,越到了后头,越是翻滚折腾,陆婠娘像折枝的牡丹花,美是美,却到了垂髫的年纪。
她眯着眼睛看阿雪,看他冻红出血的手指,好似冻得麻木了,两团红僵覆在脸颊处,还有红肿的眼睛,湿透的衣袖鞋袜。
陆婠娘突然觉得有一股子伤心,就这么掉下眼泪来,阿雪回头看她,慌乱无措地到处找帕子,却找不到,不好意思地拿脏衣袖还有粗糙的手擦,怕刮伤陆婠娘。
陆婠娘看他这么瘦的模样,心底里竟有着十分的愧对与怜爱,这面前的人不再是人,而是她自个无法遣怀的悲痛,还有道白色的虚影,正在和外头的灰蒙阴蓝融为一体,这真是她突觉得伤心的缘由。
“你的名字不好。我不喜欢。”
阿雪问什么?小心趴在车外侧耳听着,陆婠娘见着他,车外的一把孤零瘦小的影子,攥在手里,攥不住,没了,找不到了。
她又涌出一波泪,对他说:“你应当再取个别的名字,更好听的,现在这个不配你。”
阿雪这会听清楚了,他露出笑意,但是干巴的脸却让他露出尴尬,艰难勉强的神色,“我很喜欢这个。我听兄长告诉我的,说江南那块的人说话软,说我的名字的时候像是说落雪一样,我初次听了,就觉得喜欢。”
阿雪的眉目也很软和,他的言外之意也出乎意料的,像颗细小的沙粒,包裹在蒲英花里头,知道的人会笑,不知道的人以为就是朵普通的花。
陆婠娘本是不懂的人,可却突然懂了——陆雪喜欢的落雪是因为陆照阳,还不单单只是人,是那日微微倾斜落山的朦阳,微微显得发薄而冷淡的空气,凑凑巧巧,那日说了这样的话,因此阿雪记住了,当回想起来,自然满怀着数不清从眼里默默藏藏的光。
她曾经问阿雪你喜欢我兄长什么。
阿雪没给她一个答案。
如今陆婠娘想再也不需要这句答复了。
与此同时,她为阿雪感到害怕,还有很多伤心情意,他当时那样一个人,怎么跟我的兄长在一起的呢?
有没有哭过?
有没有因为跟兄长在一起受过一天的委屈?
她想着出了神,阿雪歪了歪头,觉得奇怪,却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他始终没有上前一步,紧着从外面探着车里面,不冒犯陆婠娘一寸,但是又不知解地小声问,紧张地问:“你是不是哪里疼?”
后来他见陆婠娘哭了许多,才不得已伸出不能瞧的手,给她一点一点把泪珠子擦掉。
陆婠娘闭上眼,皱着眉,过会慢慢平复下来,睁着眼道:“我无事了。”
“真的吗?”
“真的。”陆婠娘看着他答。
阿雪却有些不放心,说:“待会找到个村子,我去讨点东西吃。”他说这话的时候悄悄确认陆婠娘的反应,“讨来的虽不好,但是你刚吐过,还是要吃点东西才罢,不然身上不暖和,盖了被子也冷呢。”
他在被子的边角掖掖,因着冻肿的手指不灵活,跟小鸡啄米般,他比陆婠娘还要可怜,这可怜不是哪里饿了,脏了,身上不好了,而是总叫人心酸意乱,才显得比常世常物易夭。
陆婠娘说吃什么都行。
阿雪就开心笑起来,很高兴的模样。
“那我们就加紧赶路,趁着雪不大,我给你讨口热饭吃。”
车慢慢转起来,陆婠娘卷起帘子,阿雪说你这可是要扑了风的。她说不打紧。
“我闷得慌,正好找你说说话。”
“那你要说什么话?”
从背后看,他像一位兄长,陆婠娘这么想。
“我只是方才觉得,若你是我家的孩子,比起我来,想必自小到大,兄长会更喜欢你。”
阿雪像是听见笑话,笑出声来:“你说的什么啊,他才不会觉得一个脏兮兮的,总是哭的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肯定觉得烦了,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弟弟才是呢。”
陆婠娘道:“你懂什么?你生在我家,必是什么都好的。”
有这样一个孩子——出生体弱,艰难地长大,他一直跟着你,安安静静你教什么便学什么,他喜欢你,就一直看着你,跟着你,但又不是根傻愣愣的木头桩子。
“你不是我家的孩子,兄长都喜欢你,若你是了,恐怕谁也顶不上你的宠爱。”
阿雪却道:“可我……不想做你家的孩子……”
他只图陆照阳,图爱,图眼睛里只有一个影子,这个影子丑不丑美不美没什么关系,只要只有一个。
陆婠娘沉默一瞬,“是啊,你不能当我家的孩子。”
这般就不能跟陆照阳在一块了。
车继续往前走。
到了一处人家,阿雪将车停在一颗树下,湿风冷雨的,阿雪回头说你等等我。
陆婠娘看他小跑着去敲其中一户门,那门始终没开,敲到狗都在叫了,而后阿雪换了另外一家,再是一家,一扇门,两扇门,继续三扇门——风雪里,很多都看不见了,唯有一点摇晃着,还在敲门。
终于有家开了,那家主人远远地像是摇了摇头,跟枯木枝一般裹了层阴暗冷酷的颜色。
大约是阿雪磨了许久,这人才愿意给一点冷饭,一块黑色的东西。
阿雪回来后,并未开心,撇着眉再过一会就要哭了,他羞涩于这些吃的,他窘迫为难。
陆婠娘沉默了会,道:“你给我罢。”
阿雪低头递给她,她发现阿雪的手在抖,她握住,轻声道:“多谢。”
阿雪抿着嘴,说不用谢我。
“方才进村,我看见有个没人住的破屋子,咱们晚上去那里头避避风雨如何?”
陆婠娘没反对。
不想那破屋子已有了人了,皆是两名男子,有一瞬阿雪背后一紧,小心护着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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