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罪之翎雀谈》第15章


“脆弱?”贺临慈祥地抚摸着林兮溪的脑袋左右摇晃,他开始怀疑那里头是不是只装着白水,“方才他一露出那种表情,你不是就把尽书先生的近况全都交待了?”
“什么?!”
“雅笙书社啊!洗云一直在找尽书,可惜尽书藏得深,这么些年他怎么也问不出住处……你倒好,看见他那假面,一句话就将尽书卖了个干净。”贺临见着林兮溪瞪大的双眼,十分满意地继续刺激他,“洗云与尽书虽出同门,但对世事见解大不相同,二人总是相隔千里以文章交锋。非要说起来,还是尽书先生技高一筹,常常在纸上将洗云杀得片甲不留。洗云早就单方面与他结下了无数梁子,若是尽书站在他面前,我保证洗云能举着刀子追他三条街,看谁还敢说他是个文弱书生。”
林兮溪惊得舌头打结,“可是、可是尽书先生分明告诉我,《醒世言》的文章写得极好,他总是叫我细细品味,要求我一字不差的背过……他应当是十分欣赏洗云先生的呀!”
“嗯,或许他们自个儿都不知道,其实他们是互相欣赏的。”贺临领着他进摘星楼,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坐了,“若不是心里头认可对方与自己不相上下,他们怎会如此仔细地读过对方的所有文章,再字斟句酌地认真反驳?这种你来我往的游戏,他们已经乐此不疲地玩了好些年了。”
林兮溪回想起来倒还真是如此,尽书先生才气过人,能入他眼的文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若真心认为对方是个蠢货,他多半一句话都不会与对方多说,值得他费力气去写文章反驳的,大概是他心坎里头极珍重的人了。
“行了,别想了。”贺临无奈,“再想下去,我怕你那脑袋里头的水都要蒸干了,耳朵眼里都要往外冒火。”
林兮溪撇嘴,不满道:“我又不知洗云先生与尽书先生的梁子……这可怎么是好。”
“大人的事情留给大人解决。”贺临将菜牌递给林兮溪催他点菜,“吃完饭下午跟我去裁度司。”
“啊?”林兮溪随手翻着菜牌,闻言激动道,“你要去裁度司问叶温香的消息吗?”
“问什么消息。”贺临无奈,“你当街殴打茶客的案底,是不是该清一清了?”
林兮溪惊得撒手扔了菜牌,他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一出!
他的名碟啊!
“现在知道怕了?”贺临好笑,以为林兮溪害怕被司判定罪或被司刑打板子,嘲道,“再怕也要去!再过几日我要离开无妄城了,只有今日得空陪你结案……不能再拖了。”
林兮溪立刻回神,连忙问他,“离开?还回来吗?你要去哪?去几天?”
最重要的是,贺临要是走了,他再惹事该找谁来擦屁股?
“回一趟尘星岛,快的话七八天吧。”林兮溪的小心思全摆在脸上,贺临想不察觉都难,“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四处惹事!”
林兮溪立刻挂上刚从洗云那学来的无辜表情望着他,水汪汪的小鹿眼里甚至有几分被话语刺伤的脆弱感。
“……”贺临深知其中有诈,却还是无法自拔地入了套,伸手理了理少年垂下的额发,心软道,“算了,要真是惹了事,可别像昨日那般惊慌失措……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吗?我不在的这几天,若是惹了事找不到我,便叫人去找洗云。再不济,去找万重楼的千山夫人,无妄城中没人敢不给她面子。”
林兮溪点点头,千山夫人是万重楼的主人,他先前在贺临住的第十一重楼中见过她。听闻千山夫人还是千山姑娘的时候,被称作灵都第一美人。这般名号,林兮溪认为即便是如今韶华已逝的她也是配得上的。
千山夫人性情温柔,对林兮溪更是照顾有加,头回见面便说他这般活泼的少年,很像她多年前失去联络的弟弟。不知是不是因为思念弟弟,千山夫人见了他总是笑眯眯的,亲昵地让他和贺临一道叫她“千山姨”。
第17章 南国
午后,裁度司。
“茶客都已经一一询问过了,确是你小子先动手的。”胡司察捏着一根秃了头的毛笔,坐在桌后翻动着手里头几本厚厚的档案册,书册翻动的时候扬起了不少陈年老灰,他倒像是习惯了,眼皮子都懒得抬,冲着林兮溪训话,“茶楼里头小二说他们是有对你出言不逊,但无论如何先动手的是你。少年人心气高不稀奇,可有什么事是不好用言语解决的?一旦动了手,有理也成了没理。下次若再当街斗殴,这案底可就不好清了!到时候只能把你转给司判甚至司刑,打板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林兮溪只得认了错,反复向司察赔着不是。
贺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待胡司察训了林兮溪好几轮,林兮溪也深深地吃了教训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那该如何结案?”
胡司察摆摆手,“他们伤得也不重,都自个儿去找大夫看过了。你们先赔上茶楼里头打坏的器具、耽搁的生意、茶客的医药费、受了惊的赔礼……这些银子赔上了,再让这小子去给几个挨得最重的一一道了歉,这事便算揭过了……这是赔款的细目。”
贺临伸手接了,瞟了一眼,登时面色漆黑。
林兮溪惴惴不安地凑过去,见着贺临掏银子时那愤恨得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脸色,竟然比尽书先生气得冒烟却又不敢打他时的面色更为骇人。
“有劳司察了。”贺临咬牙切齿,按着林兮溪的脑袋说,“改日我再带这皮孩子登门道歉。”
话是这么说的,做不做可就不一定了。这帮茶客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敲了竹杠就该低下头闷声发财,竟然还有脸要求道歉。要不是可怜林兮溪皮肉细嫩,不忍他真去挨板子,他一文钱都不会给!
“等等。”胡司察见贺临起身要走,拦下二人,瞥了一眼林兮溪,对贺临道,“还请景瑞公子随我来一趟,有事相谈。”
贺临也不意外,叫林兮溪在原处等着,便跟着胡司察进了裁度司更深处。
林兮溪望了半晌,直到贺临的背影都消失在隔断后头,才拍了拍自个儿的心口,庆幸胡司察没有追查他的名碟。
*
灵都大陆南方,或许如今该叫南国。
南国以天堑隨岄崖为界,近海区分八大内城,近陆区分十六外城,另有三十六族群分散于山林田野间。以海上那镇着灵脉之源的尘星岛为轴心,二十四城与三十六族呈扇形分散,组成了这生机勃勃的南国。
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南国城邦与部落逐渐自。治,各辖区以城主或族长为首,是以南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帝王,只有一个形同虚设、日渐寥落的精神领袖——尘星岛之主。
贺氏世代驻守尘星岛,岛上有镇守灵脉之源的御阵,只有贺氏血脉能与之共鸣。历任尘星岛岛主,皆是由贺氏每一辈后人中廖少的几位能守护御阵的嫡系中选出。
百年之前,灵脉是所有灵族的生命之源,守着御阵的贺氏自然是南方灵族的绝对权威。可如今时过境迁,灵脉于平民百姓而言几乎毫无意义,只有极少数的保有灵力的旧灵族才会偶尔去尘星岛寻求灵脉补给。
南国如今的模样自是有其历史渊源的,尘星岛权势的衰落与灵都大陆其余三方首府一样,是一种王族权贵也无法遏制、无力回天的,轧在历史的车轮下、夹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的必然的衰落。
好在南国如今发展得蒸蒸日上,实力堪称四方之首,百姓尽是安居乐业,甚至在生产之余还能有那么点儿悠闲来抽空关心花楼艳闻,也算为世代守卫南方的贺氏一族添了些慰藉。
*
进了独立开来的讯问间,胡司察一拱手,开门见山道:“景瑞公子查无此人,可繁天刊社和十一重楼这等产业都是有主的……原来公子是贺氏后人,失敬。”
“无妨。”贺临无所谓地摆摆手,扶起鞠躬的胡司察。
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让胡司察觉着他是否并不以贺氏血脉为荣。然繁天刊社这般规模的产业,应当是留给贺氏嫡系或者未来的尘星岛岛主来继承的,眼前这个景瑞公子,在贺氏中地位必然不会低,只是不知究竟是贺氏中的哪一位。
贺临竟也不打算向他细说,淡淡道,“胡司察心细如发,可曾查过兮溪?”
胡司察客套地笑笑,道:“我也是从公子常出入的地点才追查出公子的身份的。尘星岛贺氏到公子这一辈,并无任何嫡系女眷,想来那少年并非公子的外甥……可是无妄城中除了公子并无旁人与他熟络,他似是前些日子才刚进城中的……根本无迹可寻。”
“那么林兮溪这个名字,可有出处?”贺临眯起眼,无妄城的裁度总司有权调动十六外城的户籍档案,追查起来理当不难。
“没有。”这事让胡司察也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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