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罪之翎雀谈》第21章


转世之后的叶温香便苦苦寻找着慕容箫,可惜她原本的富贵好命不再,只得又辗转流离了不少地方,终于让她寻见了转世成为慕容世家大少爷的慕容箫。
他们初见时,叶温香登台扮作花旦,而慕容箫被围在一堆身着绫罗绸缎的世家亲眷之中,坐在台下看戏。因而叶温香最珍爱、最执着的,便是这他们初见时留下的影像。
那一日是慕容府大少爷的生辰,本不该唱这离情别怨的颓丧戏码,可叶温香执着得很,最终身着喜庆衣裳,在喧嚣的乐曲中道出了她的幽怨情愫。
“心怨那神挑鬼弄,故人一别,余生难逢。游魂返归,与君再叙前尘旧梦。”
这短短两句戏中唱段,竟是叶温香流离了十余载,心中最想要倾诉的情愫。
许是前世情缘还落下了几分不声不响的印记,彼时血气方刚的慕容箫也一度倾心于美貌的少女叶温香。
二人隔三差五便会偷偷摸摸地幽会,这般甜蜜持续了几年,叶温香也从少女长至妙龄。
可惜好景不长。
叶温香身为花楼女子,年过十六便要接客。而她心内却苦守着慕容箫,每每不愿接客时便豪饮一番,将客人灌醉,实在无法可想便装疯卖傻大闹花楼。
一来二去,叶温香骄横疯癫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或许慕容箫有朝一日会应约前来接她出花楼的吧,叶温香一度如此憧憬着——直到慕容箫娶了世家千金为妻,又添了幼子。
叶温香心如刀绞,几度乔装潜入慕容府去找他,却一次次被扫地出门……叶温香几度崩溃,每每被拒绝,便独自在房中痛哭,长久以来,终是抑郁成疾。
许是慕容箫偶尔也会怀念她,二人断断续续又见了几面,叶温香也怀上了属于他的孩子。
可惜腹中胎儿也无法消除慕容箫对越来越疯癫的叶温香的厌恶,面对时不时失去神志、口中时常念叨着“箫郎”的叶温香,慕容箫生怕她将二人的私情抖落出来,于是给了她几瓶改了方子的无忧散。
叶温香不疑有他,每每心痛之时便吞下几粒无忧散,然而她的抑郁之症毫无转圜,反倒变得愈发疯魔了。
七日前的午后,叶温香在街上散心,正撞见了慕容府的轿子。她欣喜地冲了上去,却见轿子里的慕容箫,正温情脉脉地与他的正妻说话。
疯癫的叶温香最终被慕容箫彻底抛弃了,在那样一个苦寒的深夜里,叶温香吞下了所有的无忧散,终是毒发而亡了。
*
“可是……”林兮溪震撼不已,脑中无数念头走马灯一般闪烁而过,最终叹了口气,道,“可是慕容箫不是与你结发……为何又不愿迎你进府……”
其实林兮溪心知慕容箫根本不会娶叶温香,上次慕容箫的态度已然表明了他对叶温香的鄙弃。而慕容箫不愿这段私情大白于天下,上次贺临也与他分析过。
可如此一来,那结发岂不是太不寻常?
“他呀……”叶温香垂下头,低声道,“最初那几年,他与奴家幽会时……正与黎阮玉有婚约在身……那时黎阮玉年岁尚小,他便以结发许诺,承诺此后一心一意等黎阮玉长大……”
“……”林兮溪如鲠在喉,原来那结发荷包竟然是黎阮玉的。
他想起自黎阮玉家道中落之后,慕容箫便再也未曾见过她一面,到底是无情之人。黎阮玉拿出这荷包来将他们之间的过往勾勒出来,也许是因为心怀怨恨吧。
说到这里时,叶温香竟呜咽着哭了起来,两行黑色的泪水从惨白的面容上流下,看得人难过不已。
“她……她或许是想帮你吧……才将这荷包丢进你房里引起旁人注意。”林兮溪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胡乱安慰她。
“帮我?”叶温香擦了擦乌黑的眼泪,道,“她不过是怨恨箫郎罢了。自打她撞破了奴家与箫郎的私情,便买通了无数小报诬陷于我,甚至连箫郎也信了那流言,真当奴家是疯魔了!自打她入了夜莺阁,小小年纪便极擅长收买人心、玩弄流言……如今她这锒铛入狱的下场,也不过是自找的!”
林兮溪长叹一声,叶温香被流言玩弄,黎阮玉玩弄流言,但她二人到底是抵不过慕容箫的无情。
“对了!”林兮溪偷偷瞥了一眼伫立一边沉默不语的白命,小声问叶温香,“既然你是服药过量……那药瓶呢?你可知药瓶去哪里了?”
即便林兮溪声音极小,白命也还是听见了,他抬起头来,又靠近叶温香几步。
显然这药瓶才是揭发慕容箫的关键证物,白命比林兮溪更重视。
叶温香不屑地“哼”了一声,而后提着裙子款款转悠了一圈,道:“那一日奴家正思念着箫郎,忍不住翻出这套衣裙来换上,而后才服下了无忧散……可是黎阮玉这个歹毒的女人,她第一个到了奴家房中,看出来奴家是自尽而亡,便想着借奴家之死嫁祸箫郎,拿走了奴家手中的药瓶,还脱了奴家的衣裳,令旁人以为奴家是被人侮辱后杀害……她可真是……好歹毒呀……”
林兮溪无可奈何,即便被慕容箫诓骗,服了那含着慢性毒的无忧散而亡,叶温香如今竟然还口口声声维护着他。
慕容箫许了黎阮玉结发,却从未许诺过叶温香什么。若非要将慕容箫那自私而浅薄的爱意分出个高低顺序,或许连黎阮玉都排在叶温香之上。
叶温香这盲目的爱意,令人唏嘘又无奈。
“黎阮玉本就是个自私又恶毒的女子,自打她进了花楼,便心知箫郎不会再顾及她半分,当即便岔开双腿去接客了,面上还装作清高冷傲的模样,不过是个贱骨头的妓子而已……谁知后来她又撞破了奴家与箫郎的事情,心下悔恨不已,抓紧了那不成器的慕容二公子,指着他带她出花楼呢!旁人不知道,奴家可清楚得很,她不过是想进了慕容府再去勾搭箫郎!”
叶温香早已经被她对慕容箫的爱慕冲昏了头脑,口中念念叨叨咒骂着黎阮玉。
林兮溪郁闷不已,原来这花楼中弯弯绕绕的纠葛,竟如此丑恶。
叶温香念叨之间,白命终于不耐烦,身形一晃突然拔剑刺向林兮溪。
林兮溪还未及反应,叶温香却一闪身挡在了他身前。
“呀,这少年心善,奴家与他非亲非故,他连番追查奴家之死……奴家可不准你害他性命。”
那一剑穿过了叶温香的肩头,刺破了她的衣裳,却也不见血迹流出……叶温香魂魄凝成的实体,挡住了向着林兮溪而来的致命一击。
“哼,死人倒还有些用处,可惜……这少年迟早要丧命,主上绝不会放过他。”白命的目光越过叶温香,盯着后头茫然无措的林兮溪。
“莫怕,孩子,你心思纯良,定会化险为夷的。”叶温香转头,扯起脸皮冲林兮溪笑笑,骇人的脸上莫名流露出一丝温情。
“哼。”白命不屑地冷哼一声,却也收起了剑,而后抛下他们这一人一鬼,径自翻出院墙去了。
黑色的身影几个纵跃跳过民宅屋顶,林兮溪依稀见着他是往夜莺阁的方向去了。
“不好!”林兮溪心下着急,白命这显然是先行一步去找那被黎阮玉藏起来的药瓶了!
如今叶温香头七已至,过了子夜便要赴黄泉,而林兮溪手头再无证据,空口白牙地也奈何不了手握重权的慕容箫……白命这分明打算要掌握了那最后的证据,容后再来处理他林兮溪!
左右一想,林兮溪忙捧起地上那留影球,焦急道:“他去找那最后的证据了!你快进来,我带你去裁度司!去找司察说清你被害的真相!”
这是唯一的方法了,让叶温香亲自与裁度司说明了这背后的故事,裁度司定会秉公执法的!
叶温香撇了一眼留影球,淡淡道:“黎阮玉哪里晓得这些,她可不想让旁人以为奴家是自尽而亡,当夜便将那药瓶摔碎了扔进炭火盆了。”
难怪黎阮玉没有交出那药瓶,原来她并不知真相,只是想构陷慕容箫,却误打误撞冤对了人罢了……
可这么一来,岂不是连最后的证据都没有了?
林兮溪更加焦急,忙劝她,“你不是厌恶黎阮玉屡次诬陷你、坏你名声吗?那就快去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还你一个清白!”
叶温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笑笑,道,“命都没了,还在意那些虚名作甚?奴家在那留影球中听见你连日来为奴家四处奔走翻案,感恩在心,才这般告知你实情……可奴家怎会怨恨箫郎?累及箫郎的事情,奴家是万万做不得的。”
林兮溪愣怔当场。
叶温香她自个儿根本不在乎真相,她在乎的,还是那个曾经在贫苦中与她相守一生的箫郎。
“少年人,太阳要落山了,夜里阴气重,莫要久逗留……你快回家吧,奴家要去见箫郎了……这是奴家最后能见他的时候了。”
林兮溪哑口无言,呆立着目送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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