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明音》第101章


——
“公子。我不能够了”我轻轻推着他的胸膛,试图阻止他的前行。
“莫离”他声音沙哑,无法自控。
“公子。”我又推他。
他陡然停住。眼中那两团火倏地熄灭了。
没有言语地,将我重新裹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
他的身子亦在颤抖。
他将我放在床上,裹进被褥中。抱紧了我,手低头看着我,目光沉稳而专注。
我望着他,轻声说:“公子,对不起。”
他俯身来吻我的额头,轻轻撩开我额角的乱发:“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再也不用急了。”
他的手温暖着我冰凉的脸。我昏沉欲醉,想要任由这个心爱的男人的手为我抹去往昔的污垢,洗去铅华,一分一毫地,现出本来的面目。
像最初一样。
正是这样一种渴想——
我一心只想做河滩上篝火旁,被他紧拥在怀的女子。
他轻轻理着我鬓边的碎发,柔声说:“莫离,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改名换姓,还可做世间一对平凡夫妻。我们还有日子”
是啊,我同他走了,便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抛掷。也不过才四十六岁吧,若得安乐,活到六七十,也还有二十来年的时光呢。
足够多了。
他的光裸结实的肩膀披着月光,莹莹发亮。那半边侧脸亦在月光中生辉。白玉岁久有了裂痕,可那还是一块白玉啊。
只有肩上那齿痕暗暗的,仿佛在提醒我那段不堪回首的旧事。——
我早已是别人的妻子!
我埋首在他胸前无声地哭泣,又痛苦,又欢喜。我害怕背叛自己的夫君,又重蹈最初的恋慕。然而那么不可能的人,如今就在我身边。
我无比地痛楚:“公子。”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c阅读。
第八十章大统十五年(公元549年)- 秋() 
清晨醒来,他站在窗前,沉默地望着窗外苍凉的园景。玫瑰色的霞光正照进屋子,越过他的肩膀,为他镶着艳丽的轮廓,照在我的眼中。
如初遇那次,他在我的床边守了一夜。
恍惚着,怀疑着,何以一夜之间,我又回到他的怀中。脑中恍恍惚惚,心中渺渺茫茫。
“公子。”我轻声唤他。
他转过身,微微一笑。纯真得如一个少年郎。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又伸手来拨拉我鬓边的头发,脸上无限喜悦,无限满足。
“莫离,不要再担惊受怕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这魂牵梦绕的人儿,他又完好地回来了。
我心中怅然,末了也对他一笑。这末世荒乱里,我们和死而复生的爱情一起相拥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无限凄楚,亦无限欢乐。
还是开口问他:“你的妻儿怎么办?”
上下一大家子靠着他才得以庇护。若他不在了,树倒猢狲散,又将是怎样的光景?他想过吗?
他沉默一会儿,说:“便让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吧。”
“他他不会信的。”我犹犹豫豫。以他的睿智,怎么不一眼看破这拙劣的伎俩。
“他不会伤害他们。”
我突然觉得愧疚。我们都在利用宇文泰。我们在敲诈他被岁月摧折后仅剩的一点慈悲。也许他心知肚明我们一起离去,心里念着半生沉沦,就此放手也就罢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见到我的踯躅,复又抱紧我:“莫离,我只要有你。我已蹉跎大半生,没有时间再去浪费了。”
我们的身体贴得那样紧,却隔着种种凄凉的故事,说不出来。
我是怎样失给宇文泰的?我是怎样为他生下两个孩子?说不出来。
宇文觉,宇文邕。
我已许久没有见过他们。我的孩子,是姓宇文的。
心中绞得难受。这一步走出去,我便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我们赶着天光收拾了东西,又趁着傍晚进出城的人多的时候,便改名换姓地混出了晋阳。
我们准备一路南下到南梁去。听说比建康更南的地方,东扬州,会稽,永嘉,都富庶繁华,安乐康泰。
公子说:“我们去会稽吧。当年楚霸王就是在那里领着八千江东子弟起义抗秦。我想去那里看一看。”
我掩着口轻笑:“公子不是看不上项籍的吗?”
他叹口气,望着前方漫天遮蔽的云霞,有些忧伤地说:“从前觉得他败于刘邦,英雄气短。可如今想来,他一生至少还有一个女人,愿意和他同生共死。闯了一辈子,到最后,还有一个女人,和一匹马。”
他转头看着我,伸手抚了抚胯下那匹马。
那已不是苍岚了。苍岚从他出武川开始陪伴他,一人一马,一同经历了年少和苍老。他说几年前,苍岚病死了。
如今这匹马是他在陇右期间从河套地区的商人那里买来的乌孙马,四肢强健,体格高大。浑身栗色,额头上有一块白章。因此独孤公子给它取名叫夜白。
然而再怎么好,都比不上苍岚。他已失去他的那匹马。
迤逦行了几日,就到了洛阳。
洛阳已不复当年的繁华景象。偌大的宽阔街道显得空旷。街上来往的商贩行人都面无表情,仿佛所有的精神都随着之前那个时代的覆灭而荡然无存。
我们昔年住的宅子,如今也荒废了。朱门上的漆剥落得斑斑驳驳,半闭着,挂满了蛛网。
见之不禁伤感。
他说:“你不是一直想回洛阳吗?我们在这里逗留几日如何?”
我轻轻一笑:“好。”
于是他同贺楼齐二人将这间旧宅打扫出了几个干净的房间,暂且住下。
深秋的寒夜,我独自在窗户漏风的卧室里入眠。恍惚间又回到永安二年,我们在这间卧室里缠绵。
永安二年,我们去晋阳见宇文泰。
永安二年,我陪伴他回武川。
永安二年,他离开洛阳去了荆州。
——永安二年的五月,他在这里为我执礼及笄。
那时,我全身心地爱他,属于他。
而如今,我背弃自己的夫君要同他私奔到他乡。
闭上眼,心中激荡着无以名状的酸楚。命运戏弄着我们,不留情面。
这晚我梦见了宇文泰,梦见在颍川的最后一晚,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中,他将自己的铠甲穿在我身上,狠狠地对我说:“明音,去潼关!”
啊,我心一颤。
我究竟是莫离,还是明音?
正不知所以,忽又身在一个黑暗空旷的大殿。我跪在殿前,上面端坐着一位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的僧人。他一手持锡杖,一手持莲花,样貌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只见他嘴唇翕动,却不知在说些什么。忽然对着一旁怒喝:“你这畜生,不好好修行,却在一旁偷窥天机,妄动凡心。”
我吓了一跳,向一旁的偏殿望去。只见一个样貌俊秀的年轻男子走过来,跪倒在面前,指着我哀求道:“愿和这女子同下凡尘,共历劫难。”
诧异莫名,这是哪里?他们是谁?
那僧人叹息一声,说:“唉,这本也是你的劫数。罢了,你同他们一道去吧。”
说话间,手一指跪在我身旁那俊秀青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青年已无影无踪。
我唰地坐起身,冷汗涔涔而下。
四周黑沉沉地,没有一丝火光。没有宇文泰。没有那阴森空旷的大殿,那僧人,那青年。什么都没有。
抬眼看向窗外,只有一轮冷月冻在天上。
不知为何,进了洛阳便舍不得离开。这城哪怕早已失了昔日的精神,只这一副落魄的空架子,已让我神魂颠倒。
埋葬的是我同他最恩爱美满的好时光。
而长安呢——我不免去想。
不,长安是另一个人的城。他是气象恢弘,野心勃勃,他是征服和占有。而不是洛阳这般颓靡又末路,看不到明日光景。
我还去集市上买菜呢。
割二斤猪肉,挑两把绿叶子菜,心满意足地提拎回去。满手泥星油星,洗干净了手进厨房,在炉灶里生起火,要为他做一个寻常的主妇。
平凡人的家里头,没有侍女没有仆从。只有一个主妇,从厅堂到卧室再到厨房,都是她的天下,都要她悉心维持。
我坐在灶边,望着炉灶里那红艳艳的火光,痴痴想,平凡人家的夫妻每日都是这么过的吧。
可?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