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明音》第116章


。他对我有活命之恩,这也是我该报答他的时候!”
“夫人和郎主有父女之情,和太师也有夫妻之义,不免左右为难。眉生愿意豁出命去做这件事。死也甘愿!”
我出嫁长安那年,她刚满十四岁。如今已三十有一了。近十年来我同她说了多次,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将她嫁出去,可她总是不肯,说要终生在我身边服侍。
她是我身边惟一一个来自家乡的人。她明白我全部的苦乐。
然而我却从来没有认真去了解过她。
我看着被摁在地上的眉生,挣扎间,头上的发钗掉落在地上,嘴唇也咬破了。
我走过去,推开捉住她的士兵,将她扶起来。
她已含泪,看着我:“夫人,眉生还是连累了你。”
宇文泰转过脸去不看我们,口中吐出的话却是冰冷无情的:“侍女眉生私通外敌,证据已实,就不必去见大司寇、受审查刑讯之苦了。直接带下去绞杀吧。”
“宇文泰!”我一把拉住他,“你饶她一命吧!”
宇文泰的身子转向一边,并不看我。
只得在他脚边跪下,伸手抱住他的腿哀求:“你饶她一命吧。她跟随我快二十年了,若没有了她,这聆音苑里,还有谁可以同我说说话?”
他依旧不说话,也不看我。
庭院里除了我低低的哭泣声,就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然而,宇文泰还是坚决地说:“带下去行刑吧。”
我正要冲过去拦着,却被宇文泰一把拉住,紧紧锁在双臂间。
一阵杂乱纷沓的脚步声之后,耳边安静下来了。只有他的呼吸声还响在耳边。
“明音,我万不想,筹谋多年的取梁大计毁在自己的后院里。我不得不杀她。”他放柔了声音,试图令我接受事实。
然而我抬头看着他,这个花白着头发的雄心万丈的男人令我心中腾起一种巨大失望和恐惧。他与我的距离陡然远了。
真是夕阳西下水东流。他成了阴谋和权力的情人,而我只沦为他缤纷的江山英雄梦中一点灰白憔悴的影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同他的梦想开始格格不入?
我流下泪来,然而事到如今,还要揉软了心肠,为父亲求一线生机:“宇文泰。不要杀我的父亲。他年事已高,你放过他。”
他面无表情,脸是冰凉的。军国之事他从不退让,如今愈发冷酷无情。
“宇文泰!”我扯着他的衣袖泪如泉涌。怎的数月不见,他严酷至此?
他高高在上地站着,看都不看我一眼,只说:“前两天,于谨、萨保、杨忠、韦孝宽已率步骑五万前往江陵。战场上刀剑无情。我只能保证,若他为我们所俘虏,我可以让他在长安颐养天年。”
可他不保证在江陵城破之前,父亲就已经阵亡!
他不欲再与我多言,只说:“眉生通敌虽与你无关,但你总有管教不严之过。这段日子你就在这里闭门思过,哪里都不要去了。我也会告诉几个孩子,这段日子都不必来了。”
他大步而去,没有半点情面。
必已知道是觉儿将他要攻打江陵的消息告诉了我。也许觉儿已受到责罚。
两军对垒,难有亲情。说到底,还是不信我。正是战时,便将我软禁于聆音苑中,里外难通消息。
第九十二章 恭帝元年(公元554年)…冬() 
从此我无听无言,被深埋在聆音苑这座荒冢里,身边除了玉珑,一无所有。
到了十二月的一天,下起了暴雪。
长安城已好多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彤云密布,狂风呼啸。院中的银杏树被吹得哗啦作响。屋门稍有不严,寒风便夹着雪片闯进屋内。
玉珑嚷嚷着冷,我便让人用泥和了花椒涂在内室的墙上,挂起一层层挡风防寒的帘幕,又点了数个取暖的火炉。同她围炉而坐,将雪白的年糕置在炉火上烤软了给她吃。
玉珑长得极像宇文泰,比她的两个阿兄都更像宇文泰年轻时候的样子。那双漂亮的凤目,几乎就是宇文泰年轻时候的翻版。眉目如画,当年亦是一个细致多情的少年。
看着她的脸,有时候会恍惚不解。我同宇文泰也有过缱绻温柔的岁月吧。怎么到了今日形同陌路,连见一面都难。
我同如愿之间,终究是我负了他;可我和宇文泰呢?到底又是谁负了谁?难道我们之间从来都互不信任?事情怎的演变到如此局面?我想不明白。
忽听得墙外面人声鼎沸,嘈杂一片,隐隐还有哀嚎哭泣之声。这狂风暴雪的天气,有谁会聚在街上久久不散?
我唤来侍女:“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片刻,侍女回来,嗫喏说道:“是是江陵被俘的士民在在游街示众。已经快要到苑子门口了。”
我惊起,拔腿就往门外走去。
门口的侍卫冰冷地拦住我:“太师有令,任何人不得出这个大门。”
心急如焚,抬眼看见那示众的队伍从风雪中缓缓走出来。两队黑袍士兵阵列两边,推推搡搡,打骂不止。
被拘押的士民衣衫褴褛,一路从江陵被驱赶到长安,已经筋疲力尽,伤痕累累。老幼妇孺相互搀扶着,啼哭不止。
宇文泰为何如此残忍?
忽然看见队伍的前面,被挟裹在拥挤不堪的人群中,有一个瘦弱的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一根并不粗壮的树枝,颤颤巍巍,勉力跟着队伍往前挪动。
“爹!”我唤出声。
那不是他又是谁?
十七年过去,他已年逾花甲,垂朽至此。早该抽身离去,皇室衰微江山腐坏,做什么忠臣!
风声呼啸,他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从苑子门口过去了。
他早知道宇文泰为我修聆音苑。可是这种境况下,他没有力气抬头看一看当年让邹氏又满门荣耀的庭院。
我使劲推开守门的士兵冲了过去。挤开恹恹的、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群,直冲到他面前。
“爹!”
他的反应很慢,良久,才仿佛是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我。
他的目光浑浊暗淡,头发披散着,脸上有伤痕,嘴角还有血迹。他努力睁着眼睛看我,半晌,才开口:“明音。”
“爹!”我紧紧抱住他,泪如雨下。
晶亮的液体也迅速从他的眼中滚落下来。他撒开手中的树枝,两手紧紧抓住我,颤抖着声音问:“明音,你还好吗?”
这话是该我问他的。
而我已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道皮鞭凌空抽下,隔着我身上厚厚的棉衣依旧火辣辣地疼。
我回头望去。是押送的士兵。那是我见过最丑恶的脸,横眉怒目,大声喝骂:“哪里来的刁民敢当街拦截押送俘虏的队伍?!不要命了吗?还不快滚开!!”
父亲一把将我护在臂间哀求:“打不得!打不得她!!”
我却一眼瞥见他破烂的衣袖下面,那些肿胀发炎的一道道伤口。
隔着棉衣尚且如此疼痛,何况他薄衣单衫,如何抵挡?我心如刀绞。
那士兵却越发凶悍,一脚踢上来。皮革的靴子坚硬无比,使足了力气毫不留情。我只觉得肋下一阵剧痛,已和父亲一起摔倒在地上。
“明音!”父亲唤我。
“家家!”又是玉珑的声音。她不知何时也跑了出来,见到我摔倒在地,吓得放声大哭。
我挣扎起身要去抱住她,那士兵却抢先一步将玉珑拎了起来,骂道:“天寒地冻的,什么人都来寻晦气!这得胜凯旋的队伍是可以随便冲撞的吗?!我们在前方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光躲在长安好吃好喝!!”
似是有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正寻到我们,要好好发泄一通。
玉珑在他手中吓得大声哭泣。
“你放开她!!”我扯住他的黑袍下摆。肋下在隐隐作痛,无法立时起身,只能仰头看着小小的玉珑在他手中恐惧地挣扎。
“住手!”聆音苑的侍卫纷纷赶来,一见这情景,吓得魂飞魄散。这太师最疼爱的女儿若是有三长两短,谁有命担待?
“这是太师安定公夫人!你好大的狗胆,是嫌命长吗?!”侍卫大喝,两步上前从那士兵手中将玉珑夺下。
我一把抱住玉珑,紧紧护在怀中。
那士兵犹自嚣张:“吓唬谁呢?太师夫人怎就如此落魄,跪在这里哭爹喊娘的?”
这时一匹白马从后面赶上来,一个银甲将军跨在马上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走了?”
那士兵连忙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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