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段锦》第2章


帚,再无话可说,况何瞎子是个瞽目之人,只该也寻个残疾的做对,这如花似玉的妻子,怎不做出事来,如何管得到底?”何瞎子抓住了正在行奸的乌云,四周邻居却纷纷劝他不要声张此事,讲的多条道理,归根结底,还是认为他与羞月不般配。其实这并无甚道理,不说是歧残疾人吧,起码与封建贞节观念、世俗人情不符。再则是情节设计的不全情理,乌云与羞月当着何的面寻欢,虽然是盲人看不见,但盲人的听觉远高于普通人。近在咫尺的交合,除后面讲的以洗衣声掩盖交合声还有可能外,前面说的单纯欢幸,就绝对说不过去。实际上何已听到,羞月以什么猫嚼老鼠、磨豆腐等声音作掩饰,只是一种哄小孩的方式,已成为丈夫而又极灵敏的何瞎子,怎么可能被哄得过去呢?第八段故事写三位年青寡妇与一俊男子轮流淫乱。结尾说:“一个个都惩报,此乃天道恶淫,亦人所自取。”淫乱固然可憎可恶,但作品设计的三个寡妇和那个华春的不佳结局,偶然性太大。再嫁后怎么都会碰到恶运?这与一开始说的她们三个的丈夫“相继而亡”一样,人为编造的痕迹很深。其实,作品按着上面那段话后的警语倒较合现实和情理:“但有寡妇者,亦不可不知寡妇不容易做,惟云我等人家,岂有再嫁之妇,勉强留守,至于秽张丑着,悔不早嫁,岂不晚乎?”
第二种类型:是神魔虚击穿插于现实故事之中。第一段和第三段故事,即是此种类型。先看第三段故事--戒赌。因赌博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这是生活中经常可以看到的事实。作品以此为内容与戒赌也未尝不可,但如第三段那般写法,手法确属不高。一是扯开讲赌者妻子的遭遇,原也可以此作侧面,写赌博的危害。但小说中却在她欲自尽时,写了一位老人(土地神)给了她钱和米,又将大火隔开,让其烧到兄嫂家去,烧死了嫂嫂。这实在太虚乎,脱离了原先的现实情景和表现意图,引入了天人感应的旧套中去了。二是妻子与丈夫同在扬州,丈夫又投入一场大赌博。赌注特大:一头是当铺;一头是老婆。幸好赢了。倘若输了怎么办?赢了就戒赌,输了就不戒赌?后面讲的他俩从此有了钱报了恩,这不是反而说赌博的瑚幡吗?裴胜大赌时,妻没劝(可能没在),事后才又喜又劝,这怎么说得上“裴胜幸有个妻子在。不然,不愁不输子”呢?作品中的第一段故事写“好才郎贪色破钞伤身”,这已通过形象和人物故事表现出来了。但后面又穿插个梦中和尚来索命,被云发父亲焚香点烛和做道场给打发走了。于是,病入膏肓的云发,重新苏醒康复过来。这又与前半部的现实生活叙述不合拍,无形中损害了作品的表现力和说服力。病中做恶梦(与犯淫有关的梦)是顺理成章的、有可能的,但突然间鬼神离去,人物复活,这就不合情理了,反而削弱了“贪色破钞伤身”这一主题。
第三种类型:是情节较生动,人物性格和故事发展较自然的小说。如第二段、第五段和第六段故事。第五与第六段故事写法差不多、主题提示手法也相似。第五段讲鲁生在外嫖娼纳妾,几乎耗尽钱财,又险遭人迫害至死,实际还是说要戒色欲。第六段是戒嗜酒的故事。马周一再为酗酒所害,一旦发誓不饮酒、少饮酒,才华就得到了发挥,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美好机遇接踵而至。这两个故事虽然简单了点,但线索较为清晰,人物性格发展和际遇的转折,较合乎生活常理。第二段故事生动,人物关系较为复杂,作品也以客观叙述和描绘故事为主,只是最后羊玉夫人华氏的死,较为突然。值得指出的是,悲剧结局并不是或主要不是羊玉的惧内引起的,而是华氏与人淫荡纵欲而造成的。这与作者“戒惧内”题旨不吻合,仍应是“戒色欲”。
第四种类型:是完全以人物性格和人际关系的发展而构成的故事,作者要阐述的道理寓于故事情节之中。这就是全书写得最为出色的第七段故事。赤口好说大话的性格与他巧妙地让韩民倒了一杯茶的举动,引发出林松打骂韩氏、韩氏出走、赤口入监、邹光被捉,以及赤口逃走和入庵寺被杀、邹光入庵寺听出杀人真情等一系列故事情节。所以,赤口的讨茶喝与吹牛夸口,像一块石头扔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涟漪阵阵,向外波动。搅得四周的水草、鱼虾,惊慌动汤,中心在于那块石头。故事产生的原因、人物坐牢、出家、死亡等等,根源就在于赤口的那张浪嘴。小说“戒浪嘴”的主题旨,自然而又充分地揭示了出来。
《八段锦》目录前题“醒世居士编集”、“樵叟参订”,作者姓名不详。内封署“新编八段锦”、“醉月楼梓”,今刊清初醉月楼刊本,现珍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因是版刻,字迹较模糊,无序跋。书中某些题材,出自《古今小说》等话本集,如第一段“好才郎贪色破钞,犯色戒鬼磨悔心”就出自于《古今小说》卷三的“新桥市韩王卖春情”,以及第六段“马周嗜酒受挫跌,王公疏财识英雄”,出自于《古今小说》卷五中的“穷马周遭际卖馍媪”。因全书写男女奸淫纵欲篇幅较多。清道光十八年江苏按察使,道光二十四年浙江巡抚设局查禁淫词小说,所列书目中均有《八段锦》,后同治七年所禁小说,亦再度被查禁过。
第一段 好才郎贪色破钞 犯色戒鬼磨悔心
诗曰:
情宠娇多不自由,骊山举火戏诸侯;
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
这首诗是胡僧的专道,昔日周幽王宠个妃子,名褒姒。那幽王千方百计去媚她,因要取她一笑而不可得,乃把骊山下与诸侯为号的烽火,突然烧起来。那些诸侯,只道幽王有难,都统兵来救援。及到其地,却寂然无事,褒姒其时呵呵大笑。后来犬戎起兵来寇,再烧烽火,诸侯皆不来救,犬戎遂杀幽王于骊山之下。
又春秋时,有个陈灵公,私通夏征舒之母夏姬,日夜至其家饮酒作乐。征舒愧恨,因射杀灵公。
后来,隋朝又有个炀帝,也宠萧妃之色。要看扬州景致,用麻叔谋为帅,起天下民夫百万,开汴河一千余里,役死人夫无数。造凤舰龙舟,使宫女两岸牵拖,乐前闻于百里。后被宇丈化及造反江都,斩炀帝于吴公台下。
至唐明皇宠爱贵妃之色,那贵妃又与安禄山私通,被明皇撞见,钗横鬓乱,从此疑心,遂将禄山除在渔阳地面做节度使。那禄山思念杨妃,举兵反叛。明皇无计奈何,只得带了百官逃难至马山下,兵阻逼死了杨妃。亏了郭令公血战,才得恢复两京。
你道这几个官家,都只为爱色,以致丧身亡国。如今愚民小子,便当把色欲警戒方是。你说戒那色欲则甚?我今说一个青年子弟,只因不戒色,恋着一个妇人,险些儿害了一条性命,丢了泼天家私。惊动新桥市上,编成一本新闻。
话说宋朝临安府,去城十里,地名湖墅,出城五里地,地名新桥。那市上有个富户,姓云名锦,妈妈潘氏,只生一子,名唤云发。娶妻金氏,生得四岁一个孙儿。那云锦家中巨富,放债积谷,果然金银满筐,米谷堆仓。又去新桥五里,地名灰桥,市上新造一所房屋,外面作成铺面,令子云发,雇一个主管帮扶,开下一个铺子。家中收下的丝绵,发在铺中,卖与在城机户。云发生来聪俊,粗知礼仪,做事实,不好花哄。因此,云锦全不虑他。那云发每日早晨到铺中卖货,天晚回家。这铺中房屋只占得门面,里头房屋俱是空的。
忽一日,因家中有事,直至傍午方到铺中。无甚事干,便走到河边耍子。忽见河边泊着两只船,船上有许多箱笼桌凳家伙,又有四、五个人,将家伙搬入他店内空屋里来。船上走起三个妇人:一个中年胖妇人;一个是老婆子;一个是少年妇人,尽走入屋里来。只因这伙妇人入屋,有分教云发:
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云发忙回来问主管道:“什么人擅自搬入我屋来?”主管道:“她是在城人家,为因里役,一时间无处寻屋,央此间邻居范老来说,暂住两三日便去。正欲报知,恰好官人自来。”云发听了,正欲发怒,只见那小娘子走出来,敛衽向前道个万福,方开口道:“官人息怒,非干主管之事。是奴家一时事急,不及先来府上禀知,望乞恕罪。容住三、四日,寻了屋就行搬去。至于房金,依例拜纳,决不致欠。”云发见她年少美貌,不觉动火,便放下脸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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